赵太医的家底，胤禛可是让血滴子仔仔细细地摸查过的。出身寒门，没有任何背景和依靠，而且他性格孤僻，不喜欢与人交往，所以背后也不可能有什么人的影子。
胤禛松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弘历，淑妃……若是卫临是有心暗害，这背后牵扯的人和关系网，也太大了点。
总不能是宜修故意放纵，想借着这个由头打压淑妃和弘历吧？
胤禛面色未变，脑子却一刻未停。宜修的心思以及太后的心思，胤禛并非全然不知。然而，只要她们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并不愿意过多地介入其中。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过且过也未尝不可。
不过，既然连赵太医都如此断言，那么事情的真相或许正如他所说，这中间没有谁动手脚。这样一来，倒也让人省心不少。
说到底，卫临还是有用，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让他失去性命。
至少，在青霉菌药物能够正式投入大规模使用之前，绝对不能伤害卫临的性命。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对于整个大清来说，都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更何况，九阿哥的听力还有恢复的可能性。
“卫临在慎刑司？”胤禛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面沉似水，冷着一张脸问道。
宜修虽然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着实是个称职的皇后。但如果涉及到了孩子，那就真的不好说了。
“回皇上，卫太医的确被关在慎刑司里。不过，卫太医毕竟是朝廷命官，皇后娘娘也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并没有对他用刑，只是把他关押起来而已。娘娘说，还是要等皇上您的发落。”回话的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圣上。
胤禛静静听着，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膝头。还好，皇后虽然在盛怒之下，但终究还是没有让自己失望。出了这样的事儿，若是她不处罚卫临，那才真的让人觉得别有用心。
“卫太医虽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但九阿哥失聪一事，他也难辞其咎。不过，将其关押在慎刑司确实不太合适。这样吧，先将他移送至天牢，好生看管着，等朕回宫后再做定夺。至于九阿哥那边……告诉皇后，让她不必担忧。下面的济民医馆应该也有类似的病例，既然还有治愈的希望，就先把九阿哥的身体调养好再说。”
胤禛说完，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可以退下了。
然而，小太监却站在原地，似乎还有话要说。
胤禛见状，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足勇气说道：“皇上，还有一件事……住在永巷的李答应她……上吊自裁了。”
“李答应？”胤禛的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是那个被贬去永巷居住的齐妃，那个有点呆呆的、喜欢穿粉色衣裳的女子，那个陪伴了自己十七八年，或者是二十年的女子。
具体是多少年来着？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胤禛沉默良久，脑海中浮现出齐妃曾经的模样。曾经她也青春活泼，一心只盼着能得自己欢心。只是后来被后宫的争斗迷了眼，做了许多错事。
如今李氏自裁，胤禛心中忽的有些许怅惘。
但是更多的是气愤。
“妃嫔自戕是大罪，她怎的如此？”胤禛捏紧了手中的持珠，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小太监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九阿哥失聪一事，李答应自觉有愧，又加上在永巷日子难熬，便……”
胤禛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子嗣向来稀少，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块隐痛。念及李氏多年来的侍奉以及生育了好几个孩子的功劳，他原本还是想给她留一线生机的。
尤其在弘时去世后，李氏总是避着人。两年间偶有一两次见到，胤禛都被她的憔悴模样晃了神，吩咐内务府给她送去了些朴素的料子和素斋。
后来，见她愿意绞尽脑汁上前，只为了博自己欢心。虽然她年华已逝，可多年的情分到底还在那里。有了这般愿意走出从前的阴影，肯为自己花心思的心，和那一点肖似纯元的新鲜感，几点掺杂在一起，不失为枯燥生活的一剂良方，自己也愿意给她一个新的生活。
可惜不想李氏如此不争气，吃斋念佛几年，竟念出了这副谋害皇嗣的蛇蝎心肠。
罢了，九阿哥出事，皇后想要出气，拿她做了筏子，还做成了畏罪自裁的模样，至少从外面看起来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弘时已死，李氏的身孕也没了。再加上她的家族早已败落，左右基本已经是个无用之人，死了便死了吧。
“罢了，让内务府按照答应的规制将她葬了吧。”
博山炉里的青烟，仿佛有生命一般，缓缓地升腾起来。它们相互交织，如同两条交颈缠绕的蛇，在空中妖娆地舞动着。那烟雾弥漫，带着几分缭绕的困意，让人的眼皮也渐渐沉重起来。
众人见状，都心领神会地悄悄退下，房间里顿时变得安静无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胤禛在朦胧中隐约看到一个身影。那是一位身着天水碧云纱的女子，娜多姿，娉婷袅娜，裙角带着微微的紫色，如同花园里盛开的丁香花。
女子头上簪着一支珍珠合欢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她正了正他脖颈下的枕头，又温柔地帮他掖了掖被角，眉眼间都是似曾相识的模样。
“菀菀，是你吗？菀菀？这么多年过去，你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了吗？”
女子身形一晃，温热而柔软的手掌覆上了胤禛的额头：“对不起，四郎，是婉婉来迟了。都是婉婉不好，白白让你在这人世间，孤孤单单了这么多年。”
感受到手心里的潮湿，玉婉仿佛被火焰灼烧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她看了看自己白嫩的掌心，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熟睡的胤禛，忽的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