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总，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叫我们来必然有你的考虑，你不妨直说。”
潘茹也不想佯装客气，她和财务总监是这个公司里最年长也资历最老的员工，自分公司成立就待在公司里了，老梁总在的时候她们就签署了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小梁总接任也不过两年，还把公司搞得乌七八糟，全然不复过去的鼎盛，工资断崖式下滑，他还要来问她？
她心里还憋着气呢！
“潘总监，不必如此盛怒，我叫你们来只是想问一问，我们公司的人事制度究竟是怎么样的，为什么明明没有人事权，却把一个怀孕六七个月的女员工调到工厂去守废弃仓库？”
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杨丽丽的头更低了，葛经理脸上掠过一丝冷色，唯有潘茹，一脸茫然，“嗯？怀孕六七个月的女员工？”
梁兴尧没说话，表示默认，潘茹询问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葛经理和低着头的杨丽丽，潘茹微微皱眉，心里明白了几分，葛经理抿了抿唇，笑起来，“梁总，你误会了，这楚云不是升职成项目经理了吗？她负责新项目，去工厂是正常的啊，我们没有给她下调令啊，你问丽丽！”
杨丽丽一听这话，吓得浑身一颤，她这个人平时跋扈些，可一旦做了什么违心的事就克制不住的心虚，她也不敢抬头，“是……是，梁总，我……我文件夹里都没有关于这件事的通知！”
杨丽丽话一出口就自责的闭上眼睛，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瓜子，人家又没问通知的事，这话说的，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梁兴尧垂下眼，忍不住有些想笑，看起来，公司里的人事，比他想象中混乱得多啊！
葛经理责备的看了杨丽丽一眼，唯有潘茹一脸疑惑，“楚云怀孕了？她为什么没报备……不对啊，楚云不是去年底才新进的员工吗？进公司不过四五个月，怎么就怀孕六七个月了？”
潘茹直接的问，正中葛经理的下怀，葛经理皱起眉头，“这楚云进公司，本来就是违反法律法规的，她刻意隐瞒事实，在求职表上签下了保证资料真实的字，就是为了蒙混过关，来公司混个产假，这个人，恶劣得很！”
潘茹这才明白梁兴尧为什么来找茬，搞了半天，是因为这个叫楚云的让公司蒙受了损失？所以才责备他们失职？
“她违反法规，我们有权解雇啊，就算是劳动仲裁我们也是占理的，为什么不反映情况，不解雇呢？”
她冷声问，葛经理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勉强的笑了笑，“我这不是想着，她是个孕妇，万一这事传出去……”
“传出去怎么了？传出去也是我们占理啊！”
“不是，总监，这事要做了，知道的人说楚云恶劣，可不知道的人……不是说我们冷血嘛，对公司影响不好啊……”
梁兴尧轻笑出声，打断了二人的话，二人回头看他，他认真的看向葛经理，“那这么说，楚云她……还应该好好的谢谢你咯，葛经理？”
梁兴尧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葛经理心里一惊，又不好开口问，讪笑着别开目光，潘茹看向梁兴尧，冷冷的笑了笑，“抱歉，梁总，这件事大概是我疏忽了，我最近在准备公司半年度行政人事报表，还有人力资源年度审核的事，可能……”
“潘总监，你误会了。”
梁兴尧冷声打断了潘茹的话，“我叫你们来不是问责的，我说了很多遍，我只是想了解我们公司的人事制度，我爸爸病得突然，我毫无准备的接下了公司，手头上有很多捋不顺的事，所以关于人事我从来不问，您的资历比我老，我没有理由置喙，我也曾被迫着学习过人力资源，在我看来，人资最重要的职能应该是员工和企业的桥梁，把最合适的员工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做好员工关怀，让员工的心拧成一股绳，助力公司前进，而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公司制度，去为难一个身怀六甲还对公司一片赤诚的女员工！”
梁兴尧的音调因为愠怒而升高了许多，这是他自接任后都没有过的事，坐在面前的三个人随着他音调升高的同时浑身一颤，最先回过神来的潘茹，她皱眉，音调也不自觉高了起来，“小梁总，请问什么叫‘狗屁的公司制度’？这制度可是老梁总定下的，也和总部人资是同步的！你说的都对，我都认同，人资的职能就是连接员工与公司，可是小梁总，我们干的是企业，不是个体户，既然是企业，那就应该要懂得控制风险和成本！”
梁兴尧气得想笑，频频点头，“好好好，潘总监，我大概没有学以致用，知识也生疏了，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控制风险和成本’？”
他不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潘茹，潘茹正襟危坐，“首先，求职者对公司不坦诚，刻意隐瞒，违背了《劳动法》的诚信原则，再来，一个女员工怀孕之后，因为身体原因，产能至少减少一半，不算产前产后浮动假期，98天的产假，是，有生育津贴，公司不用承担基本工资，可社保呢？产后哺乳补贴呢？这前前后后下来，在员工没有产能的情况下，公司莫名多了多少成本，你算过吗？我不是说女员工不能生育，可生育之前，是不是应该对公司有所贡献？我更没有说怀孕不能求职，可求职时，是不是应该把情况说清楚，让公司也有选择的权利？！这隐瞒事实来求职，刚进公司就要休产假，这往轻了说是不够诚信，往重了说，那就是欺诈！这样德行败坏的人，公司为什么不能解聘？何来‘为难’之说啊？！”
潘茹言之凿凿，逻辑清晰，连梁兴尧听了都不免想拍手，夸赞一句“专业过硬”，可正因如此，他心里才更感无奈。
规章，是人定的，具有普适性的章程，可人是活的，如果不看事实，万事都按规章走，那这公司跟制定好程式的机器有什么区别？这些人资部门的员工和没脑子的瞎子又有什么区别？！
要他们干什么？放一台智能AI照着章程办理流程，不是更省成本，更没有风险？！
可这样的话，他不能直说，否则定然要在公司里引起轩然大波，回头再闹到总部，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他垂眼随意的把玩着手机，“你说的都对，潘总监，可我还是想说那句话，人资，应该以员工为本，以规章来规范员工，那是本职，可能看得见员工的能力与潜力，那是智慧，在没有真的了解过一个人之前，任何评定别人人品与德行的话，都是妄言！我没有干涉过人事部的工作，可我希望将来的日子，人事部能在看过员工各个方面之后再给别人下定义！”
潘茹看着他愣了一瞬，怒从心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小梁总？刻意隐瞒不诚信，难道不是品德问题？”
“当然是，可为什么刻意隐瞒？如果不刻意隐瞒，你们会给她一个面试机会吗？会吗？！”
梁兴尧质问，潘茹有一瞬间的语塞，她抿了抿唇，“我说过，企业要控制风险，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在家休息，我们逼着她来找工作的？！”
梁兴尧挑眉点头，“道理都对，可你控制了风险的同时，也遏制了公司的发展，因为你错失了一个在危难中助她一臂之力，她就能对公司尽心尽力死心塌地的好员工！”
“呵。”潘茹不屑的冷笑，“梁总，我不觉得一个初中文凭的仓管能对公司的发展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据我所知，仓管并非什么技术性的工种！更何况，还是个品德有问题的人！”
潘茹的傲慢都写在脸上，梁兴尧无奈的点头，也知道继续争辩也没有意义，“说得好，潘总监，道德律己不律人，在要求别人道德规范的同时……最好也用同样的道德规范要求自己吧！”
梁兴尧看了葛经理一眼，葛经理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从抽屉里拿了一串钥匙站起身，“我还有重要的事，就不奉陪了。”
梁兴尧站起来就走，浑身都写满了不尊重，潘茹愣住了，“梁总，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没有做决议，你要去哪里？！”
梁兴尧拉开门，回过头笑，“我去给楚云搬办公室，她从现在开始，是项目经理兼总经理助理，她的办公室在我隔壁，oA升职流程我会批，就不牢潘总监费心了。”
说完了话，梁兴尧径直出了门，潘茹瞪大了眼看着关上的办公室门，葛经理和杨丽丽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她瞪着眼回头看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