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岚微微怔了怔，几乎在一瞬间收起了先前的放松情态。
显然，百里澈对杨玄庭志在必得。
眼前的这位少年，并不是一位局外人。
“我隐去细节又有什么意义呢，”轻岚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说道，“反正你们本来也什么都知道了的，对吗？”
百里澈愣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轻岚的心情，他站了起来，用力地摇头，“像我这样的人，本是没有进入棋局的资格的，所以轻岚姑娘不要误会，我并没有那么不堪的想法。”
轻岚笑了笑，“什么不堪的想法？”
“所有的起因经过，我的经历，我的诉求，我不会做任何的隐瞒。事后的报酬也不会予取予求，”百里澈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看向轻岚，“虽然刚才我也感到我那么说，会让你觉得我和李钦李钧无异，但我并不是这样的人，请你相信我。”
轻岚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非杨玄庭不可？”
“轻岚姑娘没有去过贡国，自然不知道他在边境的声名。”百里澈轻声道，“这么多年以来，他的景天十三骑几乎肃清了整个天芒山的蛮夷。两国的百姓或许不知道皇帝的名讳，却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轻岚没有说话。
或许这件事情，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为什么介衍让她来找百里澈？或许之前不明白，但现在却非常显而易见——百里澈想要杨玄庭与他一道返回边境，助他回国平叛。
如果能够达成这个目的，则不啻于斩断李钦的一只臂膀，介衍当然喜闻乐见。
轻岚望向百里澈，“我能做什么呢……你希望我帮忙促成此事？”
百里澈轻声回答，“这么重的担子不可能交给轻岚姑娘一个人去做，景皇既然肯善待我们，其实已经能说明一些态度了。我们只是希望，轻岚姑娘能为我们搭一座桥。”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剩下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林轻岚会明白的——他们需要一条更坚固的枢纽，不仅仅通过安立帝的派遣得到杨玄庭，更要直接赢得杨玄庭的信任。
那么就得从杨玄庭身边的人开始渗透，去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轻岚则忽然低头莞尔，小声道，“我觉得你们都被李钦骗了。”
“什么？”
“让我去劝说杨玄庭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我和杨玄庭不熟。他从西南回来之后，我们也只是见过寥寥数面而已。如果你真的想促成这件事，你不如直接去找李钦，或者冯立，或者杨玄庭本人。在这件事上，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有发言权了，真的。”
在想明白了这一切以后，轻岚便轻松了很多，她语出流利，几乎让百里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熟？”
“对，真的不熟。你们知道的那些故事，我知道它们听起来可能非常……”轻岚想了想，“嗯，非常浪漫，但是那并不是真相。我和杨玄庭这十年来都没有见过面，我对他的了解不会比任何人更多。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但……很遗憾，我真的爱莫能助。”
说着，轻岚已经站起了身，她脸色有些不好看，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好像突然看起来有些不好?”百里澈问道。
“当然了。”林轻岚低声附和。
忽然之间，你从来自好友的“真心相助”里感受到了对方的城府，意识到你曾试图真心相托的困局也被对方算在了计划之中，这种感觉当然不好。
轻岚脑海中想起前日去向介衍求助的情形，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不知道在那日的介衍眼中，自己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颗自动送上门来的棋子。
“好吧，我觉得我应该走了。”林轻岚自言自语地笑了笑，她挠了挠头，用他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哝道，“还以为我真的交到了一个知心朋友呢，哈。”
“等等。”百里澈喊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吗？”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为什么你要为他做这些，既然你说你和他……不熟？”
又是这个问题。
林轻岚背对着百里澈，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一次白眼。
但这次她认真地转过身回答，“因为像杨玄庭这样的人，确实很讨我的喜欢。”
百里澈只觉得脑中的节奏慢了一拍，他仔细想了想轻岚的这句话，然后又问，“……喜欢为什么要退婚？”
林轻岚看着眼前人，叹道，“因为现在的婚约，根本就是一个操纵人心的把戏。即便它能趋向一个貌似美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罢了。这样的安排，我宁可不要。”
百里澈若有所思地看着轻岚，似是叹息一般地说道，“是把戏又如何，若也能有这样一个把戏放到我的面前，让我能离我想要的东西再近一些，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吧。”
一时之间，林轻岚竟有些分不清，他们二人中究竟是谁更天真一些了。
“虽然可能这一次帮不上什么忙，”百里澈一面说，一面走近，“但轻岚姑娘以后若有空，也希望你能常常光临寒舍，和你说话真是……有意思。”
轻岚脸上终于展露出些许熟悉的笑意，她补充道，“就算我来了，杨玄庭也不一定来喔。”
百里澈笑了起来，虽然并未接茬，却像是一种对现状默许。
他领着轻岚向出口的方向去。只是，还未等两人走到大门口，就有守卫来报说门口有人找林姑娘。
轻岚略微有些惊讶，难道秦诚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是什么人呢？”百里澈问道。
那守卫看了林轻岚一眼，径直走到百里澈的身旁，附身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百里澈听罢哑然失笑。
“你让他在门口等等吧，”百里澈轻声道，“我这就送轻岚姑娘出去了。”
守卫走后，轻岚有几分好奇地问，“是谁呀？”
“说曹操，曹操就到。杨玄庭来了，”百里澈有几分意外地看了轻岚一眼，“今日是你生辰？”
“……啊，是。”林轻岚有几分疑惑，“这也是杨玄庭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