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翼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快要走到约定好的十分钟。
只要再扯东扯西地拖上一小会，等裴医生那扇门一开，他就差不多能从这场诡异的对话中解脱了。
念及此处，唐晓翼身体微微向后靠向椅背，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又配合着摇了摇头。
“看来我国的义务教育普及工作，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真没想到，在这日新月异的新时代，‘文盲’竟也能成了值得炫耀的资本。”
“快说嘛快说嘛~唐老大！”
像是压根没听出唐晓翼在明嘲暗讽自己，渡直接欢快地催促道。
“别想着转移话题、拖延时间、蒙混过关哦！”
“这么急？”唐晓翼挑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在问‘埋葬之地’，而是在向我打听六道轮回的入口，好赶着去投胎呢。”
渡却压根不接他这茬，依旧坐得板板正正，像个上课时乖乖听课的好学生。
虽然那副面具隔绝了表情，但任谁都能感觉到有一双灼热的视线正牢牢锁定在唐晓翼身上。
见渡没被唐晓翼牵着鼻子走，已经老老实实回答过问题的查理和扶幽，也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唐晓翼，安静地等待着。
说实话，就连他们也很好奇，这个真正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家伙，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
眼看渡油盐不进，自己的拖延战术彻底破产，唐晓翼忽然直起腰，慢条斯理地翘起二郎腿，换了个既优雅又欠揍的姿势。
“至于我的答案嘛……”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在渡那张纹路诡异的面具上缓慢游移，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戏谑与挑衅的弧度。
“埋你旁边，”唐晓翼轻笑一声，“怎么样，够意思吧？”
话音落下，查理和扶幽顿时愣住。
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错愕。
渡前脚刚说完自己可能压根没有具体的“埋葬之地”，后脚唐晓翼就说要埋他旁边……这是什么操作？
在一片微妙的寂静中，只有渡安静地托着自己的下巴，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合葬吗？”片刻后，他歪了歪脑袋，“听着倒是挺热闹的，我也喜欢热闹。”
“可是……我可不一定埋在地里哦，到时候唐老大怕是要找不到我在哪了。”
“就算不提那个，”他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这个答案，也一定不是唐老大你心里真正的答案吧。”
“而我刚才回答查理的问题，即便打了个比方，那也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说着，渡隔着面具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唐老大，虽然你总说我是个文盲，但我这颗文盲的脑袋，也没那么好蒙混过关哦。”
被当面拆穿，唐晓翼也没再硬撑下去，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墙上的挂钟收回——距离约好的时间所剩无几。
“好吧，被你看穿了。”
他十分坦然地摊开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刚才那个试图蒙混过关、拖延时间的人不是自己。
“小渡同学，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唐晓翼微微前倾身体，神色稍稍正经了些，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却依旧未减。
“‘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我可不像你们这群小笨蛋，整天想着那些浪漫得不切实际的结局。”
“什么融入大海、回归星空……听着就像童话故事里才会写的结局，美好是美好，可惜虚假得要命。”
“说真的，”他瞥了扶幽一眼，“还不如直接埋在浮空城来得实在。”
“但——埋？”唐晓翼嗤笑一声，琥珀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讥诮，“多费事。”
“等我死了，这把骨头随便扔在哪个未解的谜境里，喂了乌鸦也算物尽其用。”
“或者……”
他的目光扫过身旁安静伏卧的洛基，语气不自觉变得柔和了一些。
“让洛基，或者其他什么顺路的动物朋友带着，跑累了，就随便找个看得顺眼的山巅一撒——”
“风一吹，”他轻轻一扬手，做了个随风飘散的动作，“哪都是归宿。”
“我才不管别人记不记得我。”
最后，唐晓翼总结道，语气洒脱得近乎任性。
“立个碑，还得让活人节假日不得安生，惦记着给我这个死人扫墓。”
“他们不觉得累，我在地下看着都嫌累。”
说完，也不给渡插话的机会，唐晓翼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身旁洛基的颈侧。
“我说完了，轮到你了，伙计。”
洛基抬头，冰蓝色的眼眸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唐晓翼身上。
“晓翼，若真有那一天，你走在我的前面……我会带着你的骨灰，去我们羽之冒险队曾经一起征服过的最高峰，去看那最为壮观的雪原冰川。”
那双澄澈的冰蓝色眸子里，仿佛映着一整片温柔的雪原：“在那里，你能看见最辽阔的天地，感受最自由的风。”
“我相信，这比任何墓碑都更适合你。”
“至于我……”洛基微微偏头，看向渡，雪白的尾巴在身后轻轻一摆。
“高傲的狼族不需要‘埋葬之地’，”它的目光重新回到唐晓翼身上，“我的归宿，即是他的长眠之所。”
等到洛基也回答完，唐晓翼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它颈侧厚实温暖的毛发，挑眉望向渡，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怎么样，小渡同学？”他刻意拖长了语调，“我们这答案——够合你心意了吧？”
“那是自然！”渡立刻用力点头，“唐老大和洛基的选择也很浪漫嘛！”
“而且——”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文邹邹的，“虽然唐老大作为成熟的成年人，很看不上查理那个‘融于大海’的念头，但从哲学层面来说，这本质上不也是’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另一种体现嘛！”
查理虚着眼瞥向渡，心中暗暗腹诽：这家伙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净，刚才唐晓翼明明连他那套“回归星空”的说法也一起嫌弃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