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喧嚣散尽。
岳云和猴子勾肩搭背、吵吵嚷嚷地走了,恶来被叶炎半扶着离开,李瑶、李欣和叶知音则细心地将最后的垃圾收拾干净,与阿雅道别后也相继离去。原本被填满的公寓,骤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室的酒气、食物残存的香气,以及一种热闹过后的、奇异的宁静。
王迁关上门,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走到正在擦拭最后一点水渍的阿雅身边。
“这帮家伙闹腾惯了,”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语气温和,“有没有被他们吓到?”
阿雅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他。她的脸颊还因微醺和室暖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却清亮。她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没有。”她轻声说,“他们……都很好。” 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具体,又补充道,“不难相处。”
这是她的真心话。岳云的豪爽,恶来的憨直,李瑶的利落,李欣的温柔,叶炎的沉稳,叶知音的婉约,还有猴子那跳脱却充满生命力的闹腾……这些鲜活而各异的面孔,与她过去接触的那些冰冷、隐匿、充满算计的面孔截然不同。他们看向她的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毫无保留的接纳和真诚的欢迎。这种被一个群体迅速接纳的感觉,陌生却又让她心底某处坚硬的东西悄然软化。
王迁看着她脸上那抹真实的放松,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下了。他伸手,很自然地拂开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你不嫌吵就行。以后习惯了就好。”
阿雅微微垂下眼睑,没有避开他的触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夜,再无言语。两人在寂静中收拾完残局,洗漱,躺下。没有昨晚的激烈与试探,只有一种疲惫后的安宁与默契。王迁依旧将她揽在怀中,阿雅也顺从地靠着他,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入。
王迁先醒来,看着身边阿雅恬静的睡颜,眼神柔和。他没有惊动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准备早餐。
当阿雅洗漱完毕,穿着王迁为她准备的另一套舒适衣物走出卧室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白粥、煎蛋和小菜。
“吃完我们去医院。”王迁将盛好的粥推到她面前。
阿雅点点头,坐下来安静地吃着。气氛平和,仿佛昨日的喧嚣和更深层次的接纳,都已融入了这寻常的晨光里。
吃完早餐,两人一同出门。王迁锁好门,转身准备走向电梯。
就在这时,走在稍前半步的阿雅脚步猛地一顿,身体瞬间绷紧,目光锐利地投向楼道消防栓旁边的墙壁。
王迁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张灰白色的墙壁上,混杂在各种疏通管道、宽带办理的小广告中,有一张极其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红色不干胶贴纸,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图腾字样和电话号码。
但在阿雅眼中,那个看似随意的图腾最后一笔,以一种极其细微且特定的角度向上挑起,形成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毒蛇信子般的标记。
那是 Z 组织内部,用于表示“危险”、“警告”或“目标已确认”的紧急联络标记。
这个标记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王迁的公寓门口,其意味不言而喻。
阿雅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呼吸一滞。她猛地转头看向王迁,眼中充满了震惊、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王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阿雅挡在身后,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个标记,又迅速环视了一圈安静的楼道。
“他们……找来了。”阿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
王迁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用指甲小心地将那张红色贴纸完整地撕了下来,捏在指尖。他仔细看了看那个标记,眼神如同结冰的湖面。
“嗯。”他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他将那张不干胶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怕吗?”他转过头,看向阿雅,目光深沉。
阿雅迎着他的目光,最初的震惊和恐惧过后,那双清冷的眼眸中,逐渐燃起一种混合着决绝和冰冷的火焰。她摇了摇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镇定,甚至带着一丝杀伐之气:
“不怕。”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斩钉截铁:“他们敢来,我就敢杀。”
王迁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属于顶尖杀手的锐利和狠决,心中那点因被挑衅而升起的暴戾,奇异地平复了些许。他伸出手,不是揽住她,而是用力握了握她微凉的手。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惊慌的盘问。只有并肩而立的冷静,和共同面对危险的默契。
王迁拿出加密通讯器,快速发送了一条信息,然后将那张揉皱的贴纸小心收好。
“先去医院看诺帕。”他语气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阿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主动伸出手,挽住了王迁的胳膊,与他一起,面色平静地走向电梯。
楼道里依旧安静,阳光从尽头的窗户照射进来,明亮而温暖。但在这片光明之下,一丝来自黑暗世界的阴冷杀机,已然悄然蔓延开来。
将阿雅送到医院,看着她走进诺帕的病房后,王迁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金属般的冷硬。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拨通了恶来的电话。
“恶来,医院,护好她。” 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明白,迁哥!” 恶来瓮声瓮气地应下,没有多余废话。
挂了电话,王迁转身大步离开医院,驱车直奔特区防卫军总部。他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了北斗掌控的技术中心。
“调取我公寓楼及周边所有出入口、走廊、街道,过去二十四小时的全部监控录像。” 王迁对迎上来的北斗下令,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重点排查靠近我公寓门口消防栓附近区域的所有人员,一个不漏。”
“是,迁哥!” 北斗感受到王迁身上那股压抑的煞气,不敢怠慢,立刻坐到主控台前,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化作残影。巨大的屏幕上,无数监控画面开始以倍速飞快滚动,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
技术中心内只剩下键盘敲击和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王迁抱臂站在北斗身后,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找到了!” 大约半小时后,北斗突然暂停画面,将其中一个摄像头拍到的楼道影像放大。
画面显示,就在今天凌晨五点多,天色将亮未亮之时,一个穿着宽大兜帽衫、身形瘦小的人影,低着头,脚步匆匆地穿过楼道,在经过王迁公寓门口的消防栓时,手臂似乎极其随意地抬了一下,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随即迅速离开,消失在楼梯间。
由于兜帽遮挡和角度问题,完全看不到此人的面容。
“追踪他!” 王迁命令道。
北斗立刻调动所有相关摄像头,沿着此人来的方向和离开的路径进行反向和正向追踪。画面不断切换,只见这个兜帽身影巧妙地避开了几个主要路口的摄像头,专挑监控死角和小路行走,最后消失在了一片老旧的居民区附近。
“这片区域流动人口多,监控覆盖不全,线索到这里有点模糊了。” 北斗皱眉。
“模糊了就用人眼筛!” 王迁不为所动,“把最后消失点附近所有能拍到的影像,一帧一帧给我过!看看有没有人看到他进了哪栋楼,或者摘下过兜帽!”
北斗再次投入工作,调用更高级的人像识别和行为分析算法,对海量视频数据进行处理。又过了将近一小时,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被捕捉并放大——在一条小巷的入口,一辆早起送货的三轮车恰好经过,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模糊地拍到了那个兜帽身影在巷口停顿的瞬间,一阵微风恰好吹起了他的兜帽一角,露出了小半张脸。
一张稚气未脱的、黝黑的脸庞。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年纪。
“是个孩子?” 北斗有些错愕。
王迁的眼神瞬间眯起,危险的光芒在其中闪烁。利用孩童进行这种投递警告的事情,确实是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惯用的伎俩,既能降低目标警惕,又容易脱身。
“锁定这片区域所有符合年龄特征的男孩。我来找。” 王迁说完,转身大步离开技术中心。
他亲自带队,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带了两个最精干的手下,如同猎豹般扑向那片老旧的居民区。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地搜查,而是通过居委会和片区民警的配合,以走访的名义,暗中排查。
过程比预想的要顺利。不到两个小时,在一个摆着几张破旧台球桌的巷口,王迁的目光锁定了一个正在和同伴打闹的男孩。其身形、侧脸轮廓,与监控中捕捉到的那个瞬间高度吻合。
王迁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等男孩独自跑到旁边小卖部买零食时,才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男孩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王迁那冷峻的面容和身后两名气息精悍的男子,小脸瞬间吓得煞白,手里的零食也掉在了地上。
“别怕,问你点事。” 王迁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但他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隐隐的杀气,还是让男孩瑟瑟发抖。
“今天早上,你是不是在那边那栋新楼里,贴了张红色的纸?” 王迁指向自己公寓楼的方向。
男孩眼神慌乱,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就想否认。
王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
在巨大的压力下,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交代:“是……是有个叔叔……给……给了我两万块钱……让我去贴的……他说就是个小广告……贴在那里就好……”
“什么样的叔叔?长什么样?在哪里找到你的?” 王迁追问,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男孩努力回想,抽噎着说:“就……就在街口……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楚脸……声音有点哑……他给了我钱和那张纸,指了那栋楼给我看,说贴在那个铁箱子旁边就行……然后他就走了……”
“他有没有说别的?或者你有没有看到他往哪里走了?坐了什么车?” 王迁耐心引导。
男孩茫然地摇头:“没……没说别的……他看着我进了楼就走了……我贴完就跑回来了……”
线索到这里,再次中断。对方极其谨慎,利用孩童,自身伪装严密,选择在清晨人少时动手,交易地点和指令下达都控制在极短的时间内,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尾巴。
王迁看着眼前吓得涕泪横流的孩子,知道从他身上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他站起身,对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会意,拿出钱包,抽出几张远超过两万骠币的钞票,塞到男孩手里。
“忘记今天的事,忘记我们问过你,明白吗?” 王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最后的警告。
男孩攥着钱,忙不迭地点头,吓得连哭都忘了。
王迁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回到车上,他靠在座椅里,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对方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吐出了信子,却依旧藏在草丛深处,不露真容。
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但他知道,急是没有用的。对方既然发出了警告,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在暗处盯上了他和阿雅。这次是贴纸,下一次,可能就不是了。
他拿出加密通讯器,先给恶来发了条信息确认阿雅安全,然后拨通了李刚的号码。
“刚哥,Z组织的爪子,伸到我家门口了。” 王迁的声音冷冽如刀,“用的死孩子投递,没留下线索。我估计,他们是在试探,也是在宣告。”
电话那头,李刚沉默了片刻,随即,一种更加深沉冰冷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把那张贴纸交给北斗做技术处理。既然他们想玩,那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特区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撒野就撒野的地方。从现在起,启动对Z组织的最高级别反制预案。他们露头一次,我们就剁掉他们一只爪子。直到把他们从阴沟里,彻底揪出来为止。”
王迁眼中寒光一闪。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