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泽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有问题，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安晴会是他将来的妻子，自然要和他喜好一致。
安晴出身乡野，本来陛下就不满意这个楚王妃，他要是不赶紧让安晴学好礼仪，皇伯父那边说不定还有其他波折。
要不是他坚决拒绝，宫里早就将一些才貌双全的女子送到楚王府了。
再说了，他事事都是为了安晴好，安晴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他呢？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楼泽看不清远处的身影，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袭红衣，森冷而诡秘。
安晴很耐心，她可以等着，让楼泽一点点的感受死亡的到来，这是他应得的。
安晴还记得被楼泽一箭射杀的那个少女，一个认真的，还有些固执的女孩。
她和原身的那场争吵，不过是因为双方意见不同而已。
想也知道，以原身当时委曲求全的性格，她能和别人吵起来，要么是实在忍无可忍，要么就是她对对方抱有期待。
原身以为自己能在京城中交到第一个真正的朋友，可一夜过后，就听到刚刚熟悉起来的少女，被楚王楼泽杀死。
楼泽带着护卫骑马踏过街道，然后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举起弓箭射中了一个少女的心口。
是我牵连了她，这是原身第一时间的反应。
但最让原身感到愤怒，生出仇恨，甚至让她几乎要呕出来的，是在看到楼泽的时候。
楼泽杀死那个少女，竟然还打着为她出头的名号。
看着楼泽笑着走向她，说他已经为她出头，亲手杀死敢羞辱她的人的时候，原身心中的情丝彻底被仇恨取代。
以她的名义，杀了她将来的朋友，还要逼着她承认这是好意。
从那一刻起，原身的心彻底被绝望与仇恨的火焰点燃。
只可惜，原身只有一次机会，她只能带着一个人一起赴死。
甚至，连这一个都做不到。
所以，她才会犹豫不决，才会在安晴到来时心甘情愿的让出这个世界。
楼泽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只是哀求道：“我杀她，也是因为她竟敢和你起冲突，我是为了你杀人的啊！”
“为此，朝臣弹劾我，陛下还下令罚了我的俸禄。”
我是为了你啊！
楼泽看向安晴所在的方向，希望安晴能够理解他的心意。
“那你为何只杀这一个呢？”安晴唇角含笑，眼中却满是冷意。
“宁城伯府将我丢弃在乡间十余年，京城许多大家族的女子嘲讽欺辱过我，皇后母家的怀静县主几乎要杀死我，甚至是皇帝和皇后本人也无缘无故的责罚我……”
“他们都欺辱过我，都嘲笑过我，都将我踩在泥土中。”
“你为什么不像那一次那样，将他们都杀死呢？”
楼泽的哀求僵硬在脸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安晴，“你疯了？”
一个小吏的女儿，和京城中的显贵，是同一个概念吗？
安晴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所以，我其实很喜欢你们这些将他人视作草芥的东西，你们能这样做，那我也可以。”
听到这句话，楼泽原本还有着光的眼睛黯淡下去，脸上也出现了疯狂和怨毒之意。
“妖孽，你害死了她，占据了她的身体，又有什么脸面说出这些话来？”
“晴儿性情最温柔不过，若是她还在，不可能会这样做的。”
楼泽能够认得出来，眼前之人，除了一张脸之外，与他心悦的女子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不是为了保存有用之身，他绝对不会在一个不知真身的妖孽面前委曲求全。
现在，既然安晴不打算放过他，他也没有必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了。
安晴笑了起来，她没有说什么是原身自愿交出身体来换取安晴的帮助，没有必要。
即便楼泽知道这件事情，他也会自欺欺人的不相信，即便相信了，他也不会为了自己曾经的做法后悔。
安晴收回手中的弓箭，看着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的楼泽，转身离开。
楼泽暂时还死不了，如果他想死的话，旁边就是河，他可以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
如果他不想死，十里之外有一群追杀朝廷乱军的流民，楼泽应该能活到那些流民来到这里的时候。
楼泽还是在乎自己的性命的，所以他宁可落在他眼中最低贱的人手中，也不敢给自己一个痛快。
直到这个时候，楼泽还认为那些贱民不敢伤害他，等他回京之后，一定要再领军队，一雪前耻。
不将这些人全部杀死，诛灭九族，他枉为楚王。
数日之后，江南的军情传到了京城，和那份兵败的军情前后来的，还有楚王楼泽被江南乱民乱刀砍死的消息。
皇帝眼前一黑，“竖子误我啊！”
他这次终于后悔起来，不应该因为对楚王的纵容，就派他去领军平叛。
先代楚王擅长军略，而他的侄子虽然读过一些兵书，嘴上也能说的头头是道，可在此之前的确没有领兵的经验。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被楚王一说，就允了他领兵的请求。
只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皇帝还是没有想着启用朝中老将。
他不放心。
天下要乱起来了。
江南之地的叛乱，只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比起繁华的江南之地，更远的边地即便血流成河，也难以被朝中看到。
繁华的京城，也带上了沉沉暮气。
比起那些零星叛乱，在几个年长皇子的眼中，还是皇位更为重要。
朝廷大臣虽然会看到那些叛乱带来的问题，但他们也在赌，赌王朝覆灭之祸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不会到来。
既然如此，王朝的利益和自己的权势，就很好选择了。
安晴看着京城中的乱象，眼底漠然，有些无趣了。
那些曾经欺辱过原身的女子，在王朝末年的乱局中，身不由己，颠沛流离。
再受父母长辈宠爱的女儿，在面对可能的灾难时，几乎是毫无犹豫的选择了自己的儿孙。
在有能力将孩子送出去，让孩子隐姓埋名求取活下去的机会时，没有一家选择他们嘴上说的最疼爱的女儿。
掌上明珠，明珠，呵，再珍贵的明珠也只是一件物品啊！
是闲暇富贵时装饰衣衫的事物，是夸耀时捧在掌心不愿沾染一丝污迹的事物，也是遇到难处时可以直接拿去换取利益的事物。
安晴自然会有些快意，因为原身曾经的遭遇，可另一方面，她的目光放在了禁卫森严的皇宫中。
那些伤害过原身的人，正在一个接一个的付出代价，但现在还缺一个。
原身的遭遇，一半来源于宁城伯府的偏见，另一半来自于楚王楼泽所谓的爱情。
可楼泽不管不顾原身意愿，明明是他的主意结果罪责全落在原身身上的底气来自于哪里呢？
自然是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是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楼泽说是京城中的少年英杰，被整个京城的女子追捧，在他兵败之前更是被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可是，他真有和名声相配的实力吗？
如果剥去他的身份，楼泽其实和京城中稍微出色一些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因为他是楚王，是皇帝最疼爱的晚辈，所以才能担起年轻一辈第一人的身份。
皇帝因为心中的愧疚，对同胞弟弟留下的唯一血脉百般纵容，理所当然的将所有责任扔到别人身上。
那想必他也愿意为了这个侄子亡国。
不管皇帝是怎么想的，安晴会认为他有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