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时间，同一间茶室，对面坐着同样的人。
梁盛煌百忙之中抽出了半天的时间，名义上是让顾雪晴陪他喝喝茶，聊聊天，主要目的还是想把她从繁重的工作中捞出来，让她真的能休息片刻。
安静耐心泡茶的顾雪晴，心无旁骛，结束了一系列的工序后落得一身的轻松。她抿了一口清茶，长舒一口气。
梁盛煌喝着顾雪晴泡好的龙井，用略带不悦的口吻质问道：“要是今天我不喊你出来，你是不是又要在办公室待上一天？”
他低头品茶，眼睛却死死盯着顾雪晴，神情中夹杂了愤怒与忧虑，满是责备，满是挂念。
顾雪晴没留意到他在看自己，视线都集中在漂浮的茶叶上，眼神逐渐放空：“还有一点点工作没干完，应该用不了一天。”
“最近很忙吗？”
“在董事长面前，我哪敢说忙。”
“要是程帆情报准确，你每天的工作时长确实比我这个董事长还要长。”
“大家都差不多。”
“其他人我不敢说，但是你跟禹辰差得非常多。”
梁盛煌将一份时间表推到顾雪晴的面前，上面记录了她近十天以来的上下班打卡时间，还有手写标注在上面的每晚她给方婉打电话的时间，记录的内容比她自己记得还要清楚。
“公司正常时间是朝九晚六，你平均每天早上八点十二分上班，晚上十一点四十二下班，半夜三点二十五分汇报工作。再加上你的通勤时间，一天之中还剩几个小时，你算过吗？”
“这些时间里还包括了吃饭呀、摸鱼啊、午休什么的，不用那么精确吧？我看组里的其他人都很辛苦，大家都一样啦。”
“你和他们不一样。”
顾雪晴愣了一下，游离的眼神突然就回了魂，看向了梁盛煌。
她有些紧张，有些惶恐，有些迷茫，似乎从潜意识里从来就不曾认可他们之间无法改变的关系。眼球一转，她开始快速眨眼以掩饰情绪，撒娇卖萌，故作娇嗔，左看看，右看看，上瞅瞅，下瞅瞅。
“嗯……有嘛？”
梁盛煌板着脸，面露凶狠之色，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当然不同。至少……他们的上司不会刁难。”
原来，是这个意思，
顾雪晴继续装傻：“方总交办的都是项目内容，就是要的急了些，我经验尚浅做得慢，还总是半夜打电话询问，给她添了不少麻烦。怎么看，都像是我这个下属拖累了她。”
她撇撇嘴，失落地叹了叹气。
“傻丫头，你这想法怎么还是这么简单。”梁盛煌也愈发拿捏不住顾雪晴的心思了，分不清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是演技太好还是太拙劣，就顺着她的表现予以应对，“以方婉的性子，真要是着急要的文件一定不会派给新人去做，比起你，禹辰是更好的选择。毕竟新人做出来的东西和有经验的人做出来的是会有差距的。我看了几份她要求你两三天就给她的报告，在目前的阶段没有一点用。”
顾雪晴又重重叹了口气：“或许是阿姨想锻炼我呢，这么好的机会，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她改了称谓，也就是在暗示梁盛煌她看破却不愿说破的内容被他道破了。
不装了？不演了？
还是之前不想多生是非？
依旧令他捉摸不透。
“锻炼？”梁盛煌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写的分析报告差一点让你方阿姨提不出修改意见，逻辑清晰，要点明确，思虑周全，见解独到，方法可行，单看内容，谁都不信那些内容出自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之手。”
顾雪晴还在叹气，呼吸声愈发沉重：“您确定没错拿成田总的报告？”
她说话的声音有点飘。
“没有。”梁盛煌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的女儿这么优秀，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弄错。比起他们两个，你不知强了多少倍。”
“各有所长而已。”顾雪晴叹气不断，频率好像还比刚才快了些，“禹辰在设计上的天赋和能力令人惊叹，这一点我可比不了；虽然雨菲的演技还比较稚嫩，可她的人气很高，多少人都企及不到……在外界眼中，有他们做您的骄傲足矣。我，我就……就……就……”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逐渐困难，让她无法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雪晴！”梁盛煌大惊失色，匆忙起身，一边喊着程帆一边询问顾雪晴需要什么，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顾雪晴捂着胸口，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在包里翻找着：“药，药……”
梁盛煌将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电脑、笔记本、各种文字材料摊了一地，东翻西翻才在一堆纸张下面找到了药。他赶紧倒在顾雪晴的手上，看着她吃下去。
“梁董，赶紧送顾小姐去医院吧。”程帆刚进来的时候被顾雪晴白如纸的脸吓了一跳，这种场面，他实在陌生。
顾雪晴摆了下手，示意他稍微等一等。
药力快速发挥效用，她的症状得到了些许缓和。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靠在梁盛煌的手臂上，视线有些模糊。
“爸，我没事。”
一声无力的呼唤，勾起了梁盛煌的疼惜，他看着虚弱的顾雪晴，余光里都是那些与工作密不可分的东西：“出门还带着电脑和文件，你怎么想的？”
他又气又心疼，就差让程帆把东西都扔进垃圾桶。
顾雪晴调整着呼吸，说话的气力仍有不足：“我怕方总会突然要我改材料，随身带着，有备无患。”
“这个女人太过分了！”
“您别生气，都是为了项目好。”
“这事儿我来解决，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程帆替顾雪晴把地上的东西重新收拾回包里，挎上她的包，从梁盛煌怀里抱起她：“顾小姐不久前就进过一次医院，稳妥起见还是去检查下。”
顾雪晴却对医院充满了排斥：“吃了药就没事了，不用大惊小怪的。”
她说着就想挣开程帆，结果反而被梁盛煌接了过去：“听话！程帆，去开车。”
“好的。”
“我真没事。”
“有没有事，大夫说了算。”
程帆观察着顾雪晴的情况，确认她不会有大碍之后，没有去到离茶室最近的医院，而是将她送到了从小看她长大的医生面前。
看样子，顾雪晴二十多年的经历就算她自己不提，在程帆和梁盛煌面前也没有秘密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