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晨光洒进医院窗台。
林枫坐在窗台下，皱着眉头不断在空中摸索，仿佛空气中存在着肉眼无法看见的物体。
他像是整理弄乱的线团一般，右手两指一次次抽拉整理，随后将无形的线送到左手缠绕一圈，不断重复着这一个动作。
前方的病床上是已经不成人形的延平，陷入昏睡中的他呼吸却像是耕牛一样粗重。
房门被推开，曹萱走进来先是确认了一下延平的状态，随后扭头看向林枫：“就在刚刚，又死了三个。”
林枫的眉头皱得更厉害，眼神中闪过一丝烦躁。
他继续梳理着手中看不见的线，动作加快了两分。
曹萱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看，“要借多少人的运才够给他改命？”
“不知道，天命难测，我只能看到他快要死了。”
曹萱静静地看着林枫，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语气凝重地开口说道：“你借不了别人的运，只能借那些依附于你诞生出来的命轨里的人的一部分运，对不对？”
林枫微微垂下一些目光，低头专心做着自己的事，仿佛没听到曹萱的话。
曹萱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那些命运成就了你，你现在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救他。”
林枫依旧一言不发，好像这两个人总是在以一种吊诡的方式进行交流，哪怕林枫沉默不语，曹萱也总能捕捉到答案。
“他们支持你是希望你带他们改变现状，你就这样浪费他们给你的锚？”
曹萱低声质问，林枫眼神越发不耐，闭上眼睛说道：“你实在聪明过头了，有时候最好学会装傻。”
“哈哈！”曹萱有些无力地冷笑一声，“这么自私自利的人，现在居然也学别人做好人了，林枫，你是不是被至尊换了脑子了，这种妇人之仁迟早害死你！”
林枫脸上闪过一丝怒气，语气有些严厉地低声说道：“我怎么做事我心里有数！”
曹萱的眼中浮现愤怒，顷刻间又变成失望，最后全都遇冷消失。
几个小时前还在当着几百万人的面，慷慨激昂地陈述兵团理念的两人，本该是亲密战友和和美美的两人，退出聚光灯后却是这样一副面孔。
林枫睁开眼睛，看向正在离开病房的曹萱，对方的背影里满是冷漠。
林枫脸上的愤怒和不耐统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愧疚。
等到曹萱离去，房门重新关上，林枫张开手在空中一揽，大把大把地抓摄着。
神力涌动之下，一条条细密的白色丝线缓缓浮现在空中。
那些丝线来自天空，穿破天花板被林枫扯在手里，密密麻麻的，一时间算不清数目。
林枫起身来到病床前低头看向昏睡中的延平。
一层朦胧的灰色雾气在他身体周围飘摇着，汇聚到头顶聚成一根细小的丝线，通向天空。
那是延平的“气”，连通天空的细丝则是让他与天地万物互相勾连与影响的命线。
林枫还记得上一次观察延平的命线时，那条线粗壮有力明亮无比，坚定地汇入代表天道的罗网，和兵团无数人的命线共同在一条轨道里纠缠。
但此时延平的命线已经变得格外黯淡，呈现出灰白的颜色，遍布着破损缺口，绵软无力仿佛随时可能断裂。
这是生命即将走向终结的征兆。
林枫叹了口气，伸出右手轻轻勾住延平的命线，左手扯着一大团白线递了上去。
让那些细小的白线包裹住代表延平的那根灰白色丝线，林枫双手一撮，像是乡间老农搓麻绳一般，让大量的白线裹着延平，纠缠住了他周围的气。
此时此刻从天空俯瞰，延平的气就像是被来自四面八方无数根细线给提了起来。
也许古人说的吊住最后一口气，就是这么一回事。
林枫收回手，看了延平一会儿后说道：“老伙计，最好真有前生，不然就是你欠我的了。”
林枫摸了摸口袋，翻出一包烟放在延平的枕头边，随后转头离开了病房。
片刻后，延平的眼皮抖了抖，缓缓睁开。
他移动眼珠看了看周围，沙哑的嗓子发出一阵低沉的声响：“妈的，勾魂的小鬼说话的声音咋那么像林枫那个吊毛……不对，我好像还妹死吧。”
很快有护士跑进来，欢喜地喊道：“那个秃顶的醒啦！”
“我是和尚……不是秃……”
林枫拉开另一间病房的门走了进去，一名医生正在屋内守着病人。
“出去吧，不用你了。”
医生见到是林枫，默不作声地离开。
林枫来到病床前，低头看了看床上的人，那张爬满鳞片的脸已经很难辨认原本的相貌，但一头暗红色的头发依旧显眼。
林枫抬手调了调吊瓶的输液速度，一边轻声开口：“我和金河只是互相要挟，发誓能管什么用，偏偏你们当真了。”
他低下头看向病床上的司雅，苦笑着说道：“其实我觉得你从头到尾都门清，就是故意装傻，这样我就不好意思翻脸了，你知道自己要是表现得太狡猾只会被我利用，不如就一条路走到黑，拿道德、名声、大义把我架死了不让我下来，是不是这样？”
司雅呼吸匀称，双眼紧闭没有一丝动作。
林枫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答，伸手在空中一拽，无数白色丝线浮现在半空之中。
他勾住司雅的命线，轻轻一撮。
“老话讲论迹不论心，起码你真的在遵守诺言，比很多人都强……也比我强。”
林枫松开手，用手背感受了一下司雅额头的温度，转身走出病房，轻轻合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