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28日
一觉醒来,我脑子里还晕乎乎的,带着宿觉的沉滞感。按惯例伸手去摸床头柜的手机,解锁后的屏幕亮度刺得我眯了眯眼——14:53。
这四个字像闷雷似的在我脑子里炸了,我一咕噜坐起身,被子被带得滑到床尾,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把时间改回去。天塌了!我居然睡了十三个多小时?平时就算赶通告熬大夜,也从没睡过这么久,更别说昨天还盼着九点后醒,没复杂工作安排呢,这直接睡过了半天!
我抓耳挠腮地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偌大的床空荡荡的,只有我这边留着凹陷的印记,小喧儿早就没了踪影。慌乱间点开微信,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新消息,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耽误事。再划开微博,果然是99+的提示,大多是些无关的推荐内容,算是虚惊一场。
缓过神来,我趿着拖鞋下床,脚刚落地就觉得不对劲。昨天帮小喧儿拿完睡衣上床,我随手就把拖鞋甩在床边了,怎么今儿个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床沿,刚好够我一伸脚就穿上?心里嘀咕了句“谁这么贴心”,也没多想,毕竟家里人都惯着我。
接下来该打理妆容了,我刚站起身,目光越过床尾,就瞥见不远处的梳妆台上乱糟糟堆着一堆东西,像是个被翻烂的化妆盒。快步走过去坐下,拿起那盒子一瞅,果然是我屯着备用的那套——平时化妆用品都在主堂卧室,这边就放了些应急的,还有些别人送的没拆封的,没想到今儿个派上了这用场。盒子里的东西散了一桌子,眼影盘扣在台面上,粉饼摔得裂了缝,几支口红横七竖八地躺着,膏体都蹭到了外面。
凑到镜子前一看,我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皮上糊着黑漆漆一片,混着粉的紫的色块,像是被人按在调色盘里滚了一圈;眉毛画得歪歪扭扭,一道粗一道细,末尾还拖着个小尾巴;脸上不知抹了多少素颜膏,没抹均匀,白一块黄一块的,跟唱戏的脸谱似的,明明我皮肤不算黑,这会儿倒显得斑驳又滑稽。更可气的是那支眉笔,笔尖直接断成了两截,横躺在眼影粉里,活像是这场“灾难”的罪证。
脑袋瞬间宕机,我这是被谁毁容了?
仔细一想,家里能做出这种事的,除了小喧儿再没别人。这小子平日里对我恭恭敬敬,一口一个“老妈”喊得甜,就算偶尔耍嘴皮子,也都是乖乖巧巧的模样,怎么今儿个胆儿这么肥?想来是昨天第一次跟我在新房主卧睡,瞧见桌上的化妆盒好奇,小孩子心性,见着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就忍不住下手折腾。
虽说一盒子东西毁得差不多,脸上也被画得乱七八糟,心里有点气,但转念一想,又软了下来。平时我忙着排练、跑通告,陪他的时间本就少得可怜,如今他放了寒假,我还是没能好好陪他,他这么做,大概也是想博我多关注关注他吧。
这么想着,反倒觉得这凌乱的桌面、滑稽的妆容都透着点可爱。我转身从床头柜拿起手机,先对着梳妆台拍了张照,把那狼藉的场面定格下来,又回转镜头,对着镜子比了个剪刀手。照片里的人头发乱蓬蓬的,脸上白黄交错,眼影眉毛糊成一团,口红还蹭到了嘴角,活脱脱一个“翻车现场”。
拍完照,我把手机随便揣进兜里,顶着这邋里邋遢的形象,径直往门口走去——得先找到那个“肇事小屁孩”,算算这笔“美妆损失费”!
刚推开卧室房门,就跟妈撞了个正着,我俩隔着三步远,双双顿住。
她肩上扛着一把插板式拖把,长杆横在肩头,双手扶着杆身,身上穿了件白色武术服,高马尾扎得利落精神,瞧着哪像在忙活家务,反倒像要去跟人比武似的。
可这架势没撑两秒,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嘴巴“呼”地一下张得老大,眼睛瞪得溜圆,明显也跟着脑袋宕机,手里的拖把都晃了晃。我心里一紧,刚抬步想上前捂住她的嘴,让她别瞎嚷嚷,她就“哈哈哈哈”地捧腹大笑起来,拖把随手往地上一放,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哈哈哈哈……不是,你这是没睡醒自己瞎折腾的?”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着大腿直喊,“老天,这模样比唱戏的脸谱还花哨,是喝了几斤假酒才弄出来的啊!”
我瞬间炸毛,跺着脚狡辩:“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刚想捂你嘴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肯定不是我自己弄的啊!话说我这一觉睡了快十四个小时,你们怎么都不喊我一声?”
“哦,这事我倒想起一茬。”妈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今天早上我十点半起来,跟你爸吃过早饭,就见小喧儿从你房间蹦蹦跳跳跑出来,神秘兮兮地说给你留了个惊喜,还特意嘱咐我们俩别进去打扰你。我们哪敢不听这小祖宗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所谓的惊喜,是给你化了这么个‘绝美’妆容!哎呀,这必须拍照留念!”
话音刚落,她就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我还没反应过来,“咔嚓”一声就被拍了个正着。我也没想着遮掩,反正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弄成这大花猫模样,丑得这么别致,多留几张纪念也无妨。再说了,像我这么美的人,就算妆容乱七八糟,看着也照样又漂亮又好笑,自带反差萌。
这么一想,我干脆大大方方对着她的镜头摆了几个pose,一会儿歪头比剪刀手,一会儿挑眉挺胸,把那乱蓬蓬的头发和斑驳的妆容衬得更滑稽了。妈笑着拍了好几张,才收起手机,扛起拖把准备继续打扫:“老狂他们都在主堂那边呢,要么坐着聊天要么吃点心,你要是想找他们汇合,或者想吃点东西,就先去那边吧,我得把这边的卫生收拾完。”
我点点头,跟妈对视一眼,俩人都忍不住笑了。随后双手往裤兜里一掏,顶着一头乱发,带着这副大花猫妆容,悠然自得地朝着主堂的方向走去——倒要看看那个“肇事小屁孩”,见了我这模样,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我轻轻推开主堂通往后院的门,刻意放缓脚步,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推开门后又反手轻轻带上,环顾了一圈周围。
主堂空间格外开阔,三百平的体量让视野十分舒展,顺着过道往前望,远处便是客厅区域,正对着过道的位置摆着沙发。沙发旁露着两个黑漆漆的脑袋,一眼就能认出是老狂和爸。
“哎呀!那边房子里是不是有人啊?把他干了,老爸!”
“哦,看见了,老白,点打上了,端了!”
小喧儿的雀跃呼喊和老狂的沉稳回应清晰传过来。我站在原地没动,双手掏着裤兜,心里门儿清——他们这是在玩《乱世枪神》,看这架势至少是三人组队开黑,老狂、爸再加上老白,正玩得起劲呢。
小喧儿肯定是凑在老狂身边,扒着沙发沿看手机战局。他才一米二左右的个头,人小身矮,被宽大的沙发一挡,自然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人影。
按他们的对话猜,该是小喧儿先发现了对面房子里的敌人,老狂紧跟着发射红外光锁敌,而老白平时玩游戏的角色定位都是狙击手,所以得到开麦命令以后,老白那边就会迅速根据红外光定位,在不远处的狙点狙击敌人。
果然,没过两秒,客厅里就传来一声响亮的虚拟枪声,紧接着便是小喧儿兴奋的叫嚷:“哇,天衣无缝的配合,哈哈!”
“那当然!现在对面还剩两个啊,各位!爸和明娜按部就班拆包,老白、老黑继续蹲点!”
老狂这话刚说完,我哪还管他们游戏结束与否,朝着远处的客厅扬声喊了一嗓子:“龙佐喧吱!你给老娘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解释一下,我这脸上是咋回事儿?”
我话音刚落,客厅里就传来“咚”的一声——是小喧儿跳下沙发的动静,紧接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绕过贵妃椅,朝着过道这边过来。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我拿给他的那件毛绒睡衣,看来这小子从早上起床到现在,压根就没出过院门。跑到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一眼瞥见我的脸,突然“呀”地叫了一声,眼睛亮闪闪的:“你醒啦!给你准备的惊喜,满意吗?哎呀,看惯了素颜的老妈,偶尔看看妆容精致的你,是不是挺新鲜呀?”
边说边扭着身子,比了几个奇奇怪怪的小动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左手还摊在裤兜里没动,右手已经从裤袋里伸出来,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他的耳廓,轻轻拎了起来,笑着骂道:“你小子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儿吗?不跟老娘解释清楚,就别想着我松开手!”
“哎呀,疼疼疼!老妈放开啦,放开我再说嘛!”他踮着脚挣扎,脑袋使劲往我手边凑,转头就想来咬我的手。可我就用指尖轻轻拎着他的耳朵,整只手悬在他头顶,他往哪边转,我的手就跟着往哪边移,不管他怎么折腾,就是够不着我的手,急得脸都红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他见实在咬不到,终于服软了,耷拉着脑袋说:“我错了,老妈。虽然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很好看,但我错了。”
“哦?错在哪儿?”见他主动道歉,我才把右手收回来,重新揣回裤兜,低头看着他,脸上板着一张扑克脸,没半点笑意。
他学着我的样子,双手也插进睡衣兜里,眼神不敢跟我对视,往旁边瞟着,结结巴巴地说:“首先……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打开了那个颜色挺好看的粉色盒子……其次,就……就往你脸上画了些东西,觉得那些玩意儿新奇,啊……就这样吧。”
这解释跟我起床时猜到的大差不差,可他压根没说自己错在哪,只是把做过的事重复了一遍而已。但转念一想,他说到底也只是好奇,想博我多关注关注他,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半。见我没再发火,他似乎也不怎么怕了。
“说完了?”我挑眉问他。
“嗯。”他小声应着。
“好吧,看在你给我画了个从小到大都没体验过的乱七八糟妆容的份上,今天就原谅你了。”我话锋一转,“但你刚才说了自己错在哪吗?你只是把行为重复了一遍而已,对吧?”
“哦,好像也是。”他挠了挠头,“那还请老妈大人指出我到底错在哪里呀?”
我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边走边说:“第一,化妆品是用来让人变美、符合镜头和剧情的,得专业的人来操作,不能乱七八糟往人脸上涂,更不能随便损坏、折断。咱家不缺这东西,也不缺那点钱,但浪费就是不对。”
“哦,知道了,还有呢?”他乖乖跟着走。
“还有,这本质上是不礼貌的行为。好在你捉弄的是我,要是换成其他人……”
“换成其他人,我可不敢!”他立刻打断我。
“是吗?那看来你老妈我就好捉弄是吧?”我笑着捏了捏他的手,“你小子,不跟你多解释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卫生间门口,我顺势抬起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屁股:“不跟你废话了,老娘起来还没洗漱呢!帮我把门关上,顺便去看看你爸那局游戏输了还是赢了。”
“遵命!稍后再见,拜拜!”他脆生生应着,转身就跑。
我走进卫生间,来到洗漱台跟前,先用卸妆水把脸上的“花妆”仔细卸干净,又挤了洗面奶,接了热水好好洗了把脸,再用梳子把乱蓬蓬的头发梳顺,顺便解决了内需。抬头看了眼镜子旁的电子钟,时间竟然已经15:15了。
甩干手上的水,我擦了擦脸,伸手就准备打开卫生间的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