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跟你客气了。”董萍给方海使了一个眼色，方海这才将麦乳精和鸡蛋收进床头的柜子里。
随后董萍坚持要从床上坐起来，方海扶着她，帮她从躺着换成倚在床头上半躺的状态，还贴心的在她的腰后面垫了个枕头。
方乔坐在床沿的椅子上，关切的问她：“大嫂，用了几天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挺好的，已经不出血了，就是肚子偶尔还有一点下坠感。医生说再用三天药，只要接下来宫内不出现感染的症状，就可以出院了。”说到这儿，董萍脸上露出笑容，一脸庆幸的对方乔说：“小妹，那天多亏了你及时提醒，又帮我暂时止了血，医生说我当时的情况很凶险，但凡再晚来一天，孩子就保不住了。我真该好好谢谢你，是你救了这个孩子的命。”
方乔闻言欣慰的说：“没事就好，也是这孩子自己坚强争气，她一心想让你们当他的爸爸妈妈，不舍得离开你们呢。”
“是啊，我光是流血就流了一个星期，换成别的孕妇，早就流产了。可见这孩子有多舍不得我们。”董萍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嘴角上扬，脸上充满了母性的慈爱。
知道董萍没事，方乔就放心了。
接下来又闲聊了一会儿，便以不打扰董萍休息为由，起身要告辞。
董萍要留没留住，赶忙对方海说：“当家的，你快去送送小妹。”
“好。”
方海连忙从病房里追出来：“小妹，我送你。”
方乔摆手说：“大哥，不用了，我知道出去的路。再说了，大嫂正打着针呢，说不准什么时候瓶子里的药就滴完了，离不开人。”
“没事，还有小半瓶药呢，一时半会儿滴不完。”方海笑笑说：“走吧小妹，我送你到院外。”
方乔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兄妹俩一前一后往外走。
走廊里有些空，四下无人，方乔主动开口询问：“大哥，大嫂住院的钱凑够了吗？要是有缺口，我手里还有一些。”
方海直接了当的拒绝：“小妹，缺口是有一些，但我不用你的钱。”
方乔皱眉：“大哥，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小妹，我没逞强。钱，我已经凑了三十多块了，还差十几块钱，再找几个亲戚朋友就能凑齐了。”方海认真的说：“小妹，你的原则不能在我身上破例，不然咱妈知道你会心软，肯定又得缠上你。”
方乔没想到方海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方海停在她身后一米远的距离，避开她的目光，继续说：“小妹，你以前该怎么往前走，以后还怎么往前走，别心软，咱们这一大家子，包括我……没一个值得的。”
“大哥……”方乔欲言又止。
“小妹，你回吧。我就送你到这儿了。”说完，方海别开脸，转身往回走去。
方乔看着方海的背影，抿紧了唇瓣，心情复杂。
方海闷着头回到病房，往床边的椅子上一坐，情绪久久没能散去。
董萍受不了沉闷的气氛，主动开口搭话：“把小妹送走了。”
方海沉默的‘嗯’了一声。
董萍看着他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小妹自己愿意借给你钱，你又何苦自己跟自己较劲？咱们是借她，正经打欠条的，又不是不还。”
“说是借？让咱妈知道了，她能愿意还？”方海讥讽的扯了扯唇：“知道小妹不是铁石心肠，也会念旧会心软，回头再哭着惨缠上她？”
董萍讪讪的笑笑：“小妹又不会搭理她。”
“小妹搭不搭理是她的事，咱们不能开这个头。”
方海沉默了一会儿，说：“小萍，原本就是我们一大家子对不住她。当年她还差两天就能去上高中了，结果兄弟姐妹四个，为了不下乡，年纪最大的嫁人躲了。我和小弟两个男丁没一个说要扛起责任，得了两个老的工作不敢吱一声，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扔进了下乡的队伍里，临走临走还挨了父母的一顿打。”
“我那时候也是混账，小妹上火车走的那天，我心里想的不是小妹要去受苦了，而是欢天喜地的，觉得家里有人下乡了，终于不用担心街道办的人再来家里谈话了。”
方海苦笑一声，说：“是我们对不住她，哪还有脸去用她的钱。”
对此，董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世上偏心眼的父母多了，家里总有一个孩子要下乡，难道所有下乡的孩子都要跟父母翻脸不成？那气性未免也太大了。
尴尬就尴尬在小姑子翻身了，人家嫁了个有本事的好男人。
从前是她要依靠家里，现在反过来了，是家里想巴结着她沾她的光。
位置一对调，可不就尴尬住了。
沉默半晌，董萍担心的说：“那住院的钱……怎么办？家里一分不肯出，你已经从单位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了，再预支，单位还能答应吗？”
方海眉头紧皱着，说：“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有办法。你躺着好好养身子就成。”
方乔从走廊里出来，外面的院子就是住院部的休闲区，种着四季常青的花草树木，道路的两边摆放着不少长椅。
中午太阳高照，晒在暖洋洋的，所以长椅坐着不少出来晒太阳的病人以及家属。
方乔无心逗留，她从院子里穿过去，结果一转弯，撞上一辆迎面推来的轮椅。上面还坐着一个熟人。
这位熟人的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脚上打着石膏，病号服的右手袖管空荡荡的，显然是没有了右臂。
方乔脚步顿住，柳眉微挑，眼神微妙。
“你是……林有才？”
林有才脸色慌乱，神情狼狈的别过脸，用仅有的左手遮住脸，哑着嗓子否认说：“不，不是，你认错人了。”
他假装不认识她。
“别介，都是老熟人了，还装什么认错人的戏码。”
她瞥了一眼他右边胳膊空荡荡的袖管，嗤笑一声，说：“喂，林有才，你右边胳膊呢？截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