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
萧瑾瑜头疼地从长安门走出来，刚到了停在宫城墙根下的马车旁，就听里头传来虎子的声音。
面上一喜，掀开车帘，果然见虎子盘腿坐在里头，手上还捧着一个包袱，笑眯眯地望向他，“师姐都安排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去天仙阁吧！”
——这么快？
萧瑾瑜讶异，却并未多问，上了马车，打开虎子递来的包袱，顿时神情一僵。
“……”
短暂的沉默后，看向虎子，“谁的主意？”
虎子眨眨眼，一脸的无辜，“思烟姑娘说，天仙阁就喜欢这种装扮的客人，这是我跟桃桃还有小紫一起精心为您挑选的呢！”
说着，还一伸手，“一百两！不赊账！”
“……”
萧瑾瑜伸手点了点他。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弄琴巷口，拉扯的亲卫转回身搬了凳子，刚要扶殿下一把，结果一抬头，眼眶顿时一震！
很一副被惊到的模样！
这一身金光璀璨恨不能将富贵两个字印在脑门上的大爷，是……他们金尊玉贵的二殿下？
偏生萧瑾瑜本就一身沙场出来的萧厉不羁之气，与他自小宫规教养刻在骨子里的贵气矛盾又平衡的融合，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有一番草莽之首的霸气。
又刻意做出一副大摇大摆的模样，怎么看都像那横行跋扈又钱多人傻的土霸主。
偏萧瑾瑜还演带劲了，一拨手上的金戒指，粗着嗓子吆喝，“美人儿在哪儿呢！”
“……”
亲卫的脸色都变了。
虎子跟在后头，乐得不行，朝不远处瞟了眼。
果然，一个看着不怎么扎眼的龟奴跑过来，先是暗中打量了萧瑾瑜一圈儿，然后弓腰搭背地笑着问：“可是王大善人么？”
萧瑾瑜嘴角一抽，朝虎子瞥去。
虎子正色，一脸正经地将怀里的一枚雕刻成牡丹花的木牌递过去，道：“正是。”
龟奴一看花牌，神色又正了正，忙让开一步，打着千儿地逢迎笑道：“王大善人，恭候多时，这边请，这边请。”
萧瑾瑜抬了抬一把，嗡着嗓子应了一声，领着虎子跟随那龟奴来到了弄琴巷深处，那仅仅悬挂两盏八角琉璃宫灯，门庭狭窄，不似青楼，更像私宅的门前。
“王大善人，您这边走，当心脚下。”龟奴笑得殷勤，恭敬小心地上了台阶，然后就站在门外，只退后让萧瑾瑜进去。
萧瑾瑜大喇喇抬腿，迈过那高耸的门槛，走了进去。
进门却只见一条幽静小道，蜿蜒如羊肠，穿过一间花木疏影的庭院，再往里，隐约能看到那花木深处点亮的灯，和遥遥传来的丝弦曲调。
他拧了拧眉，扫了眼门外的龟奴，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这才大步朝里走去。
馥郁花香萦绕，若蛛网缠缠绵绵。
不过行了几步，萧瑾瑜忽而站住脚步——这气味不对！
却被身后虎子按住了后腰，“继续朝前走，二殿下，此处，有妖气。”
“！！”
萧瑾瑜神色骤变，紧接着察觉背后一股热意蹿入内腑，被这花香熏得浑噩的意识瞬间清明！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里走。
到了羊肠小道的尽头，便见到了一间八角的露台。
说是露台，却更像是观景台。
露台宽大凹陷，黑漆漆的平面上空荡荡的。
而那露台的八角却高高耸立，更设立不同坐席，其中已有数个坐席内坐了人，然而，坐席四周被屏风或纱帐珠帘遮挡，只能隐约看见人影，却瞧不清内里到底是何情形。
萧瑾瑜环顾一周，总觉得这露台的设立不太对劲。
这时，虎子忽然一撤手，他抬眼，就见前方一个梳着双环髻，面白如纸，却唇红若血的小丫头跑过来，笑盈盈地屈膝福礼后，捧起双手道，“请贵客赐福。”
萧瑾瑜一怔，不过这极短的一瞬，那小丫头倏然抬眸，一双眼珠子瞬间漆黑，面无表情地盯着萧瑾瑜。
一股寒意登时从萧瑾瑜的脚底蹿起！不待回神，身后虎子忽而将他往前一推。
萧瑾瑜下意识抬手，手掌便落在那小丫头捧起的掌心里。
入手如冰，毫无活气！
萧瑾瑜心下一凛，那双眸漆黑的小丫头的眼瞳瞬间恢复常色，再度浮起笑容，握着萧瑾瑜的手往额前一碰。
萧瑾瑜就觉指尖一痛，接着，一滴鲜血被抹在那小丫头的额前，很快，如活物，渗透进肌肤内里去。
萧瑾瑜一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身上陡然冷了许多。
朝身后虎子瞥了眼，发现他只是垂着眸，仿佛就是个普通的随从。
不动声色，被那小丫头牵着手，走进了西南边的一处围着竹幕的坐席内。
“请贵客稍候，货物尚在准备。待货物上台时，贵客可以此物标价。待得标时，会有人将货物送于贵客房中。”
小丫头笑眯眯地说着，将一块流光溢彩的琉璃片放在了桌上，然后又屈了屈膝，躬身退下。
竹幕被放下。
萧瑾瑜转身，正要说话，却见虎子依旧垂着头站在那儿，微微一怔，旋即朝那竹幕扫了眼，不爽地粗嗓门怒道：“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老子来玩个姑娘还这么多神神叨叨的！格老子的！”
竹幕外，小丫头漆黑的眼珠子一转，悄无声息离去。
垂眸的虎子猛地抬头，却朝萧瑾瑜摇头，然后一把抓住他被刺破的掌心，看那细微到几步不可见的血点，素来没心没肺的眉眼拧成了一团。
萧瑾瑜也意识到不对，问道：“怎……”
却见虎子立时抬眼摇头！
他顿了下，从善如流改口道：“么还没来！耍老子玩儿么！”
又摆手势——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虎子少见地为难起来，死死盯着萧瑾瑜的手指，忽然眼瞳瞬凝成线！
下一瞬，他猛地抓住萧瑾瑜的手腕，单膝跪了下来！
萧瑾瑜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赶紧要去拽他，却对上他抬起望来的一双凶狞的兽瞳。
眼前一花！
接着，脑中竟传来了熟悉的，静缓清宁的声音。
“二殿下。”
一瞬间，萧瑾瑜误入诡地而不能掌控局面的隐隐烦躁与不安，被神奇地抚平。
他的眼底浮起笑意，不知怎么回答。
便试着在脑中应道，“谢先生。”
“我们在你的东北侧面第三处点莲花灯的凉亭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