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仍是在泉州，其实后面几年泉州会成为南方地区一个服贸电商的中心，很多北方的电商玩家为了原料、信息、成本、产业人才等等从华中甚至华北迁往广东，其中一个重要节点就是泉州。但就体育品牌来说，代工的一些大厂多集中在莆田。
出机场的时候是已经晚上了，顾大龙对去年那个大排档印象深刻，说什么也要再去吃一顿，就是不知还能不能遇到那两个卖唱的漂亮姑娘。
打车到了地方一看，老板竟然还是那个老板，大排档也还在那处街角，倒没碰见上次的混混，看来大排档和黑恶势力之间，也是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永远不要小瞧底层商贩的顽强生命力，甚至也不要小瞧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大排档摊位，一年的纯利是能达到二三十万的。
老板早就忘了这两个一面之缘的北方少年，顾大龙穿着上不拘什么名牌都有，但他不会搭衣服，常搞出红配绿赛狗屎的审美，狗蛋平时更不讲究，大裤衩子配一个穿旧了之后会抻得老长得那种白t恤，只有李锐穿着稍微能入眼，但也是半新不旧的短袖加短裤和运动鞋，三个人看起来像是乡下第一次进城的失学青少年。
上次来的时候，李锐手里没多少钱，住宿吃饭都不讲究，这次顾大龙请客，嚷嚷着要点特色菜，于是照着菜谱要了四个——铁板田鸡、沙姜炒鸡、椒盐猪手、碳烤生蚝——其实也都不贵，倒是重油重盐，很能下酒，符合大排档的风格。
啤酒是珠江啤酒，味道和鲁南的银麦略微不一样，哪里不同倒也说不上来，李锐心里想着事儿，话很少，狗蛋儿更是个闷葫芦，只有顾大龙喝了酒嘚吧嘚吧没完，一口鲁南方言还咋咋呼呼，惹得周围食客频频回首。
给阿俊发qq明天上午到厂里，这家伙回的很快，显然这几天一直在等消息呢，李锐这边的发货量越来越大，虽然占他这个线上部门整体发货量只有百分之十左右，规模上只能算是一个大客户，但谁都知道零售利润高啊，后面如果事有不稳，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里面有自己一成的股份呢，就这个发货规模，一年分自己三五十万不算过分吧？
李锐说已经到了泉州，明天坐客车去莆田，阿俊在qq里直接说安排车来接，这样倒好，更省事了，于是李锐留了当天晚上入住的快捷酒店地址。
第二天10点多，手机上显示一个泉州号码打进来，接电话便是几句闽普：
“雷厚，俊总喊我来你啦。”
一辆北方不常见的商务停在宾馆门口，司机叫邵宇，据阿俊说是他小舅子，自己人，戴着副眼镜显得挺斯文，见到三位合作客户之后，倒没有热情搭讪，眼底一丝看土鳖的优越感被他掩饰得很好。
顾大龙依依不舍地跟前台小姐姐挥手道别，拎着包上了车，这家伙固执地每次都把装着现金的包背在自己身上，理由是自己一把子力气，反观李锐和狗蛋儿这样的小身板，靠不住，包被那些飞车党薅去怎么办？
对此李锐很无语。
再见阿俊，已经不需要专门进厂，南方人谈生意喜欢喝茶，但赶到的时候恰好是饭点，所以先恰饭，再谈正事。
又是鲁菜馆，顾大龙小声跟李锐说：“这个俊总忒抠门，两次来都没吃上他们这的特色菜！”
几年后网上流传一个段子，据说世上没有一只鸡能活着走出鲁南，说的是鲁南人爱吃炒鸡，有客人上门的最高礼遇就是——“给你弄一只登子楞长的老公鸡”，炒鸡炖鸡的名堂多，手法各有千秋，但无疑老公鸡是最受推崇的当地特色菜。
“人家就怕你吃不惯，专门选的鲁菜，你还嫌弃......”
这是南方生意人刻在骨子里的周到。
“尝一尝特色怎么了......”顾大龙不以为然。
有邵宇陪同，阿俊仍然是稀疏的头发，脸上和善的微笑，见面先问生面孔狗蛋儿这位小兄弟的来历，看似不会冷落每一个人，但说话间眼底却带着一股审视，态度热情又不过于饱满，透着一股生意人的精明。
李锐知道这家伙心里想的什么，他怕李锐随着身价提高，筹码变多，会提出更多的要求来，或者最开始承诺的利益不能全额兑现，但李锐并非来重新谈判。
北方人更喜欢饭局上谈事，刚一坐定，李锐就招手从顾大龙手里接过一个背包，拉开拉链，给阿俊递过去，里面二十沓没拆封的毛爷爷。
阿俊接过来一愣神，他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
“俊哥，别多想，这是提前分红，我这趟带正式合同来的，得重新注册个公司，另外还需要你签个授权书，上我老家那边办手续......”
李锐出来做事没有别的诀窍，只跟老谭学会了什么叫一把买倒，一招鲜，吃遍天。
阿俊脸上顿时红光满面，却故作镇定地说：“哎呀，这么客气，先吃饭，吃完饭找个安静的地方聊，来，大龙兄弟，快一年没见了， 下午有正事儿，咱就少喝点。”
邵宇吃惊地看着阿俊，他从未见过姐夫会在午饭时喝酒，那个包里肯定放了不少钱！
尽管下午公司还有一堆事，阿俊是能推就推了，他打定主意这两天必须得把三个小伙招待好。
进了茶馆之后，阿俊让邵宇趁着上洗手间的空，偷偷在厕所格子里数了一下，20万！
他一整年的年薪加上奖金也才十七八万，而且李锐还悄悄告诉他，下半年大学代理计划启动，年底之前如果能做到500家店，分红起码翻五倍！什么概念，一没钱没出，白赚100万？！
说白了这就是权力寻租和资源寻租，李锐与阿俊各取所需，阿俊也不会看着李锐那90%的股份眼红，他所在的工厂并不是唯一的代工厂，所以不可替代性是有限的，尽管莆田人都抱团，但一个是这种合作不能放在明面处，再一个，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什么老乡不老乡的，资本会因为同乡情谊舍弃利润吗？不会！所以阿俊没有什么不可遏制的野心，只要确保赚钱又多平稳就可以。
（阿俊：我要求的也不多啦......）
但他分析李锐的话里头一定有水分，双方确立合作关系半年多，他还不知道所谓的这个合伙公司旗下具体到底有多少家店铺，不知道每个店铺的经营套路，也不知道人员架构，这一次好不容易李锐从北方千里迢迢过来，一定要探探底，就冲包里的20万，这肯定不是小生意，别埋下什么坑。
下午这顿茶还有得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