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村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李学农媳妇都四十岁了，居然还怀孕了。
村里人私下偷偷摸摸的，议论纷纷。
这么多年，除了李铁柱再也没有怀过孩子，这怎么突然就怀上了。
有人说这是因为李学农夫妻可怜，老天爷看不下去，就又给了他们一个孩子。
立刻遭到许多白眼。
什么老天爷，老天爷可没这么闲，而且，比李学农夫妻可怜的人多的是，多少人不能生育，想要一个孩子都没有。
喝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医生都不管用。
于是有人就按捺不住去问了李学农，但是李学农和他媳妇嘴巴都严实得很，一句话也不肯透露。
只有孙满仓满心地震撼，真的……怀上了？
孙满仓又高兴又焦虑。
高兴的是自己村里真出了个活神仙了。
焦虑的是，这活神仙，不敢往外传。
不过一想到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孙满仓就又叹了口气。
就在这段时间，李学农的家狗也和村外来的流浪狗混上了。
两个月后，李学农家的狗也生下了一窝狗崽，其中一只狗崽特别凶，每回看到明曦都会本能地狂吠不已。
明曦去看了李学农的媳妇一趟，毕竟高龄产妇还是有风险的，不过李学农媳妇怀孕倒是没怎么受折腾。
出门的时候，李学农家的小狗崽站都站不稳，照例追着明曦就是一顿狂吠。
明曦看了小狗一眼，还是这么凶呀，没礼貌。
然后就转身走了。
第二年，杨跃华鼓起勇气走进了县工商局。
办事员小李翻着她的创业计划书，眼镜滑到鼻尖：“杨同志，你这‘妇女缝纫合作社’的想法挺好，就是注册资金……”
话音未落，宋书记陪着分管工业的副县长走进来：“特事特办，这是咱们县第一个下岗女工创业试点。”
副县长拿起样衣，手指摩挲着袖口的针脚，笑道：“年轻人就该有这股子闯劲，贷款的事，我让银行开绿色通道。”
三天后，杨跃华站在纺织厂下岗女工的临时招募点，招募女工。
她面前站着二十多个女工，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攥着皱巴巴的下岗通知书，赵姐站在后排，眼神躲躲闪闪。
“我知道大伙心里难。”杨跃华扯着嗓子喊，声音盖过街角的自行车铃声，“我刚下岗时，也觉得天塌了。可你们看这政策 ——”
杨跃华举起宋书记给的文件，“咱们能申请小额贷款，能免税三年，还能去省城里学新技术！”
“话说得好听。”人群里有人嘀咕，“万一赔了呢？咱们拿什么还？”
杨跃华认出那是同车间的刘姐，上个月刚给儿子交了学费。
她放下喇叭筒，从帆布包里掏出自己的记账本：“我算了笔账，给童装厂加工一件衣服挣三毛，咱们十个人一天能做两百件。刘姐，你女儿不是想学裁缝吗？跟我干，我教她。”
刘姐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赵姐突然往前跨了一步，眼神闪烁地质问道：“杨跃华，你真能带着大伙挣钱？”
杨跃华直视着她的眼睛，想起车间里那些冷言冷语，想起宋书记说的 “抱团取暖”，说道：“赚了钱大伙分，赔了算我的。但有一条——”
她拿起桌上的样衣，“谁要是偷工减料，别怪我不客气！”
招募结束时，微风卷起杨跃华的招工海报，上面“跃华缝纫合作社” 的字样，被夕阳的光晕照得发亮。
杨跃华数着手里的报名表，二十三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不同的记号——
有的写着 “会锁边”，有的标着 “有台旧缝纫机”。
赵姐的名字排在最后，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问号。
杨跃华还没确定好，要不要赵姐。
第一，她现在正缺人，不好因为个人恩怨搞区别对待。
第二，赵姐经验丰富，缺点就是人懒，话还多……
杨跃华头疼。
傍晚，杨跃华带着报名表去敲宋书记的办公室门，正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宋书记，扶持下岗女工可以，但不能坏了规矩……”
她攥着门把手的手顿了顿，听见宋书记的声音突然提高：“什么是规矩？让老百姓有饭吃，就是最大的规矩！”
门突然打开，宋书记看见她手里的报名表，脸上的严肃瞬间软化：“小杨，来得正好，这是银行的王行长，你们聊聊贷款的事。”
王行长接过报名表，默默翻看着，不说话。
“王行长。” 杨跃华突然开口，“这些姐妹从前都是厂里的骨干，要不是设备更新，她们还在车间里打冲锋呢。”
杨跃华又摸出样衣的布料小样，“您摸摸这料子，比外贸厂的差吗？”
王行长捏了捏布料，抬头时看见宋书记正冲他微微点头。
一周后。
“跃华缝纫合作社”在县礼堂举行了成立仪式。
杨跃华穿着新做的藏青色工装，胸前别着宋书记送的“妇女创业”徽章，站在台上时，明曦正坐在下面第一排，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杨跃华顿时心里有了勇气，坦然看着台下的视线。
“姐妹们。” 杨跃华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震得礼堂的水晶灯微微晃动，“从前咱们在车间里踩缝纫机，为的是给厂里做贡献，现在咱们自己当老板，为的是给自己挣口气！”
杨跃华举起手里的订单——
那是今早刚从童装厂签回来的一千件加工合同，台下爆发出掌声，
台下女工们喊了一声好，纷纷鼓起掌来。
赵姐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地看着杨跃华。
散会后，宋书记拍了拍杨跃华的肩膀：“小杨，下个月省里有个手工业展销会，我给你们报了名。”
说着，递过一张名片，“这是外贸公司的陈经理，你们试试做出口订单。”
杨跃华捏着名片，指尖触到烫金的字，忽然想起母亲小时候告诉她的“春燕衔泥”——
哪怕是最微小的鸟儿，也能靠一口口泥筑起自己的巢。
结束后，合作社的女工们都围在缝纫机前试新机器。
赵姐突然把一块碎花布塞给杨跃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从前挤兑杨跃华，是因为害怕在杨跃华的衬托下，像她们这样的人会被开除岗位。
没想到杨跃华下岗了，她一样也要下岗。
赵姐面色通红地低声道：“跃华，这是给你做围裙的，从前的事……能不能请你宽宏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杨跃华接过布料，笑了笑：“行啊赵姐，以后就看你的表现了。”
杨跃华走到门口，看见老太太正和宋书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