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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8章 真正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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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沉沉地压了下来,将藏典阁深处这片被遗忘的角落笼罩在一片死寂与陈旧纸墨、干涸药草混合的沉闷气息之中。

闵长老凝神听完顾如玖关于遭遇那诡异“蚀魂幽影蛊”的详细描述,特别是韩宝儿所察觉到的、那股能侵蚀神识的阴冷气息特征时,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因年岁而半眯着、显得浑浊不堪的老眼,骤然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如同两颗被投入烈油的炭火,瞬间被点燃,灼灼逼人,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黑暗。

他那只枯瘦得如同干枯鸡爪般、布满褶皱和斑点的手,因极度的激动与难以遏制的愤怒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猛地一拍身旁那堆积如山、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纸页早已泛黄发脆的古籍!

“嘭”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塔内显得格外突兀,震得那些古籍封面上的厚重灰尘簌簌落下,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飘散的幽灵。

“蚀魂幽影蛊!果然是这东西!”他的声音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变得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压抑不住的滔天愤怒,“上古巫蛊道那帮泯灭人性、该天打雷劈的疯子弄出来的最阴损、最恶毒的玩意之一!早就该随着他们那道统的彻底覆灭,一同湮灭在万古的时光尘埃里,永世不得超生才对!”

他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眼中燃烧着怒火,几乎是咬着牙低吼道:“是哪个该被千刀万剐、抽魂炼魄的混账东西!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这等早就该烂在坟里的毒瘤重新刨出来害人?!其心可诛!其罪当永镇九幽!”

他猛地欺身逼近,几乎要撞上顾如玖的鼻尖,鼻翼不正常地急促翕动,如同嗅闻猎物气息的野兽般,在她周身的空气里细细探寻。下一刻,他却像是骤然触碰到什么污秽之物,猛地向后撤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随即陷入剧烈的喃喃自语:

“不对…这气味不对……”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古籍明载,幽影蛊若成,当有‘梦魇花的甜腻’混着‘阴魂木的腐朽’……可你身上只有被强行净化后的残渣,淡得几乎闻不见……更怪的是,这里面还掺着别的东西……”

他声音陡然压低,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存在:“一种更冷、更空的味道……就像是……‘影子’本身……”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彻底陷入癫狂之境,再也不看顾如玖一眼,整个人扑向那堆积如山的故纸堆。枯瘦的手臂疯狂挥扫,搅起漫天尘埃,泛黄的书页哗啦作响。他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字句,如同念诵着某种偏执的咒文:

“《巫蛊源流考》……《百毒异草纲目》……《失传禁术辑录》第七卷……该死的!老夫明明就塞在这一堆里的……在哪?到底藏在哪了?!”

顾如玖静立一旁,身形仿佛被书阁内浓重的阴影所吞噬,化作一尊沉默的雕像。她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亦未出言打断闵长老那状若疯魔的举动。她深知,这位性情乖僻、毕生浸淫于丹蛊古籍的老者,此刻已踏入了一种极为特殊的心境——那是超脱了常理、近乎与古老知识产生共鸣的玄妙状态,任何外界的打扰都是亵渎。

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翻飞书页和弥漫的尘埃中,夹杂着老者焦躁的低吼与含糊的咒骂。终于,闵长老的动作猛地一滞,枯瘦如鹰爪的手深深探入一堆散发着陈腐霉味的兽皮卷最底层,奋力一抽——

一本厚重、颜色暗沉得近乎漆黑的古老书册被他捧了出来。那书册的封面似乎由某种未知生物的皮革鞣制而成,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不属于人世的生命感。深褐近黑的皮面上,用一种扭曲、狰狞的暗红色符文书写着数个大字,那字体结构诡异,仿佛蠕动的活虫,仅仅是凝视,便让人心生寒意——

《蛊源秘要》。

他如同捧着一触即碎的月光,又似托着噬人性命的剧毒,极其小心地吹开封面积攒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厚重尘埃。那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颊,而后以一种极致的缓慢,掀开了那泛黄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齑粉的书页。

他原本浑浊的双眸此刻竟亮得骇人,目光如针,精准而迅疾地扫过书页上那些用诡异墨水绘制的、扭曲蠕动的图案与密文,喉咙里不时溢出意味不明的啧啧惊叹或是压抑的抽气声。

“找到了!”

他枯瘦的手指如鹰隼般猛地钉在一页之上——那上面绘制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活影图案。指节重重叩击在图案下方那几行蝇头小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倏地抬头,看向顾如玖,眼中先前那狂热的火焰已然褪去,转而燃烧着一种近乎冰冷的、洞察万物的智慧光芒。

“你看此处!”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古籍明载:‘幽影蛊,性诡谲,善隐匿,专噬魂之本源。然其培育之法极难,需以‘梦魇花’之心蕊、‘阴魂木’之精髓为主材,再辅以‘千年尸苔’、‘怨灵血’等共计九种至阴至邪之物,于万载极阴之地,引‘幽冥鬼火’小心煅烧九百九十九日,期间不得有丝毫差错,方能成蛊卵’……”

他话音一顿,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直刺顾如玖:“但你方才所言,韩宝儿所感知的蛊息,竟夹杂着一丝‘冰凉刺骨’、如‘活影蠕动’的特性?这与纯正幽影蛊记载中的‘甜腻腐朽’核心特征已有偏差……这绝非简单的幽影蛊!”

他的手指重重敲击着书页,发出令人心悸的笃笃声:“倒像是……有人以匪夷所思的歹毒手段,将其与另一种更为罕见阴邪之物进行了‘嫁接’或‘融合’!使得此蛊的隐匿性与毒性都产生了异变,变得……更加防不胜防!”

顾如玖的眉头骤然锁紧,指尖无意识地收拢:“嫁接?融合?”她声音低沉,意识到这潭浑水远比表面看来更加幽深晦暗。

“正是如此!”闵长老兴奋地搓着枯瘦的双手,眼中闪烁着破解惊天谜题般的灼热光芒,旋即又如同魔怔般一头扎进那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更加癫狂地翻检起来,书册竹简哗啦作响。“能让上古幽影蛊发生这等诡异变异……绝非寻常手段!要么,下手之人掌握着某种早已湮灭于岁月、比幽影蛊更为古老邪恶的蛊道秘传;要么……”

他话音一顿,猛地从一堆散落的竹简底部抽出一卷残破不堪、边缘甚至带着焦黑痕迹的古老玉简,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声:“……就是借用了某种本身便拥有极致‘阴影’与‘吞噬’特性的恐怖外物,以其为基,强行滋养甚至扭曲了蛊虫的本源!”

他毫不犹豫地将神识沉入玉简之中,片刻之后,脸色骤然一变,先前那狂热的兴奋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凝重,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他缓缓收回神识,再开口时,声音竟沙哑低沉了许多:

“这卷《星骸杂记》乃是孤本残篇,其中仅有一段语焉不详的记载……提及某些将极端‘星噬’类功法修炼至大成境界者,其灵力乃至本命精血都会产生骇人异变,带上一种如同‘活体阴影’的诡邪特性——冰冷、死寂、能于无声无息间侵蚀、同化万物……”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冷电般射向顾如玖,字句沉重:“试想,若是以此等邪异之力作为培育幽影蛊的‘药引’,甚或……直接将蛊卵置于这力量的‘温床’之中进行滋养改造……”

话语戛然而止,但那未尽的意味却如同冰锥,刺骨森寒。所有线索,在这一刻,竟都隐隐指向了那神秘而恐怖的、修炼星噬之力的存在!

顾如玖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椎窜起,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以星噬功法大成者的精血或灵力为引,培育这变异的幽影蛊?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几乎毫不费力地就将所有线索拧成一股,直指那个在寂静古墟深处逃脱、状态诡异的半元婴修士——或者,更可怕的是,隐藏在他身后的、更深更暗的影子!

“不仅如此!”闵长老的声音陡然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鬼祟而锐利的意味,仿佛暗处窥探的老猫,眼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精光,“你仔细想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刘老头亲手炼制、并由容小子和苏丫头严密看管的丹药上做手脚,还能精准地避开所有检查……此人不仅对刘老头的炼丹习性、用药偏好、甚至灵力特性都了如指掌,更能精准把握容小子和苏丫头的巡查规律、神识探查的每一个盲区与习惯!”

他枯瘦的手指重重地在空中一点,语气斩钉截铁:“此人对学院内部运作,尤其是丹堂和你师尊这一脉的熟悉程度,绝非外人所能企及!这绝不是外敌所能为!”

内鬼!

这两个字如同沉重的烙印,狠狠砸在顾如玖的心上。一个身份绝不低、且对他们师徒几人,尤其是对师尊刘伯温的炼丹之道和日常习惯了若指掌的内鬼!

调查的范围,随着这关键的分析,再次被缩小了!

顾如玖的心情却越发的沉重。

“多谢闵长老指点迷津!”顾如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着这位看似疯癫实则深不可测的老者郑重行了一礼。闵长老提供的这些线索和推断,无疑是指明方向的明灯,价值连城!

“谢什么谢!婆婆妈妈的!”闵长老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要赶走什么讨厌的苍蝇,但那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忍不住又压低声音急匆匆地叮嘱道,“你自己给我小心点!对方连这种早就该绝种的上古阴毒玩意都弄出来了,下次还不知道会掏出什么更狠更绝的招数!没事别在老头子我这瞎晃悠,赶紧滚回去装你的病去!别让人起疑!”

顾如玖深知这位长老是面冷心热,点头表示明白,不再多言,周身气息再次收敛隐匿,如同融化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充满了古老秘密的藏典阁。

回到刘伯温的小院,她立刻将闵长老关于“幽影蛊可能经星噬之力改造”以及“内鬼极其熟悉师尊一脉情况”的重大发现,详细地告知了在此等候的容澈和刚刚返回的刘伯温。

刘伯温听完顾如玖的转述,沉默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中寒光如冰刃般闪烁不定:“梦魇花、阴魂木、千年尸苔、怨灵血……还有那疑似以星噬邪力为引进行改造……哼,搜集如此多罕见且阴邪的材料,绝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痕迹可循!澈儿!”

“弟子在!”容澈立刻应声,身形挺得笔直。

“立刻持我令牌,暗中调动直属院长的‘暗卫’,动用一切隐秘渠道,给老夫秘密彻查近三十年内,宗门内外所有与这几样邪物相关的交易、流通、甚至失窃记录!尤其是那些看似正常合理、但最终流向却模糊不明或中断的!重点排查与丹堂、刑律堂内部人员、以及……几位常年闭关、行踪微妙的长老及其核心门下有关联的一切渠道和人员!记住,绝密进行,不得打草惊蛇!”

“是!弟子遵命!”容澈毫不迟疑,接过一枚不起眼的黑色令牌,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般瞬间消失在小院之中。

刘伯温深邃的目光又转向顾如玖,语气沉凝:“玖儿,你继续回去‘重伤静养’,非必要不出小院。对方此次下蛊失败,定然不会甘心,但也必会更加谨慎。既然他们以为你已不足为虑,或许……会逐渐放松对你的紧盯,转而进行其他更大的动作。我们要沉住气,耐心等待,等他们自己按捺不住,露出马脚。”

顾如玖心领神会,郑重点头:“弟子明白。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接下来的日子,顾如玖便安心在刘伯温的小院内,扮演着一个重伤未愈、道基严重受损的病号。每日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厢房内,周身气息收敛得极其微弱,如同萤火。偶尔在天气晴好时,于院中藤椅上晒晒太阳,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神色恹恹、对周遭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每一个细节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容澈和苏雪歌与她配合得天衣无缝。每日准时送来精心熬制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汤药,脸上总是带着那份恰到好处、毫不作伪的忧虑与关切。韩宝儿也被仔细叮嘱过,小丫头每次来看望,都红着眼圈,努力挤出笑容,却总是一副强颜欢笑、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演技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学院内,关于顾如玖伤势突然恶化、恐难恢复、甚至可能道途断绝的流言愈传愈烈,版本越来越多。有人真心为之叹息,感慨天妒英才;自然也少不了暗中幸灾乐祸、拍手称快之辈;更有一些原本见其天赋惊人、前途无量而试图亲近巴结的弟子和势力,见风使舵,渐渐不再前来探望,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对于这些外界纷扰与世态炎凉,顾如玖皆坦然处之,视若无睹,仿佛真的已经心灰意冷,接受了现实,终日只是静静地“养伤”,情绪没有丝毫波澜。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甚至有些压抑的表象之下,暗地里的调查与布局却从未有一刻停止。

容澈凭借院长令牌,悄然调动了那支直属于院长、鲜为人知、只执行最隐秘任务的“暗卫”力量。这些如同影子般的修士以各种身份为掩护,悄无声息地渗透、排查着近几十年所有与“梦魇花”、“阴魂木”等邪物相关的线索,从坊市交易到黑市流通,从宗门库房记录到偏远地区的异常事件,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苏雪歌则利用其平日清冷疏离、不善交际、反而最不易引人注意的特性,借着切磋丹术、请教药理的由头,自然地出入丹堂,暗中以她特有的敏锐感知,留意着丹堂几位资深长老及其心腹弟子的言行举止和能量波动,寻找任何可能的异常动向。

而刘伯温则坐镇中枢,以边境魔修活动日益频繁、需加强戒备为由,频繁召集内阁长老会议,看似商议边境布防,实则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宗门内部一些关键岗位的人事和资源调配,一步步谨慎地收紧对丹堂、刑律堂以及几个重要资源点的掌控,同时通过绝密渠道,暗中与北境其他几个交好、可信的大宗门领袖通气,逐步编织着一张应对未来巨变的同盟网络。

时间一天天过去,表面平静的昊天学院,实则暗流汹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多方努力下缓缓收紧。

这一日,苏雪歌如同往常一样,从丹堂取了每日需用的温养经脉的丹药,神色清冷地返回小院。在经过一片专门用于处理废弃药渣、平日里人迹罕至的偏僻山谷时,她轻盈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山谷中的风向忽然毫无征兆地一变,一股极其微弱、几乎被各种浓烈刺鼻的药渣异味彻底掩盖的诡异气息,借着风势飘入了她异常敏锐的鼻尖。

那气息……甜腻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冰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活物阴影在蠕动的感觉……虽然淡得几乎无法察觉,若非她早有警惕且感知特殊绝难发现,但这气息的特质,却与她之前在小师妹那瓶被动手脚的丹药中感知到的那丝异常,有着惊人的相似!

她心中猛地一凛,如同冰针刺入,但常年清冷的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只是被风迷了眼般微微侧头,随即继续保持着平稳的步伐,向小院方向走去,没有露出半分异样。

但她的神识,却在这一瞬间如同最精细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而出,极其隐蔽地笼罩了那片区域,并牢牢锁定了那丝诡异气息传来的大致方位——那是山谷中一堆刚刚被倾倒不久、尚未被阵法彻底分解处理的药渣,而从药渣中残留的些微特征判断,其来源似乎是丹堂某位高层专属的炼丹室!

她没有立刻回头查看,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如同完成了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般回到小院,将丹药交给顾如玖后,才借着递送丹药的掩护,以神识传音的方式,将这一惊人发现悄然告知了容澈和顾如玖。

“高层专属炼丹室的药渣?”容澈眼神骤然一凝,周身温和的气息瞬间变得锐利,“有权限使用那里的人,在整个丹堂乃至学院都屈指可数,无一不是地位尊崇之辈!”

线索,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和细致的编织后,终于开始浮出水面!

“看来,频繁的调查和内部收紧,已经让某些鱼儿忍不住要紧张地试探,甚至……忍不住要咬钩了。”顾如玖轻轻摩挲着指尖,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冷冽如寒星的光芒。

她外表依旧完美地维持着那副重伤未愈、气息奄奄的虚弱样子,但体内那经由万年石髓乳精重塑的、磅礴浩瀚的力量早已如同蛰伏的火山,蓄势待发。

猎手,已经悄然就位。布下的网,正在无声收拢。只等那隐藏最深、最为狡猾的老狐狸,按捺不住,自己露出那致命的尾巴。

时机已至。

顾如玖与容澈、苏雪歌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锐利如刀的眼神。无需任何言语,长期的并肩作战与默契让彼此在瞬间都清晰地明白了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容澈身形微微一晃,如同彻底融入了周遭流动的微风,气息瞬间收敛到极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处,显然是立刻去调动那些潜伏于暗处的“暗卫”力量,前去严密监控那片废弃药渣区域以及所有可能与之关联的人员动向,布下真正的天罗地网,只待目标出现。

苏雪歌则依旧维持着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神色,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最寻常不过的取药任务,但她周身那原本就冰寒的气息却愈发内敛深沉,如同覆盖了一层万年寒冰的利剑,看似平静,实则剑锋已对准了暗处的敌人。她的神识已然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敏锐状态,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警惕地扫描着周遭任何一丝细微的能量波动与异常迹象。

顾如玖依旧慵懒地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面色是被刻意维持的苍白,周身气息微弱得如同烛火,完美地扮演着那个重伤未愈、道途黯淡、引人唏嘘的可怜虫角色。然而,在她低垂的、仿佛无神望向窗外的眼眸深处,一点金莲业火的虚影正悄然流转,蕴含着磅礴力量的神识却如同最精密、最敏锐的雷达,以自身小院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缓缓向外蔓延,无声无息地感知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涟漪与神识波动。

她知道,对方既然敢在倾倒药渣这种看似不起眼的环节中留下痕迹(无论是有意试探还是无意疏忽),要么是自信到了极点,要么就是即将有更大的动作迫使他们不得不冒险。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他们离那只隐藏最深、最为狡猾的老狐狸,又近了一步。

时间在一种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杀机的诡异平静中缓缓流逝。日落月升,星辰隐现,小院内灯火熹微,一切都仿佛与往常无数个宁静的夜晚无异。

然而,就在子时过半、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悄然歇止之时——

顾如玖一直闭合的眼睫,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来了!

一股极其隐晦、几乎与深沉夜色完全融为一体的阴冷气息,如同真正的鬼魅般,突兀地出现在了学院西北角,那片偏僻荒凉的废弃药渣山谷附近!

那气息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且轨迹飘忽不定,如同瞬移,显然施展了某种极高明的隐匿身法,寻常金丹修士的神识根本难以捕捉其存在。但其行动路线,却精准无比地避开了所有常规的巡逻路线和明暗交错的监察阵法节点,显示出对学院内部防务布置的极度熟悉,绝非外人所能为!

更让顾如玖心神骤然一凛的是,那股冰冷诡异的气息之中,果然夹杂着一丝极其淡薄、若有若无,却与那“蚀魂幽影蛊”同源、并且显得更加精纯、更加冰冷的“阴影”与“吞噬”特性!

就是此人!

几乎在那股阴冷气息于西北角山谷附近出现的瞬间,软榻上的顾如玖也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直收敛压抑到极致的磅礴灵力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但她身形并未直接冲向那股气息来源,而是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身前急速结出一连串复杂玄奥的印诀!一道早已准备好、贴身藏匿、蕴含着强烈空间波动之力的特殊灵符,被她以自身精血和神识瞬间彻底激发!

“嗡——!”

一声低沉却覆盖范围极广的空间嗡鸣响起,小院上空,一层看似淡薄却坚韧无比、流淌着无数银色符文的空间结界瞬间张开,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透明碗盏,将整个小院连同其周边区域彻底封锁、隔绝在内!这既是为了防止敌人狗急跳墙,声东击西,也是为了保护院内尚未知情的韩宝儿,更是向外界宣告——此地有变!

与此同时,她袖中另一枚特制的、与刘伯温心神相连的传讯玉符无声地碎裂成齑粉——这是通知师尊刘伯温最终收网的明确信号!

做完了这一切,顾如玖的身影如同毫无重量的轻烟般从软榻上消失,下一刻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小院门口。她的脸色依旧维持着那副病态的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亮得如同寒夜星辰,锐利逼人!周身气息虽然依旧压制在较低的水平,却凝练如一柄蓄势待发的绝世宝剑,神识早已如同无形枷锁,牢牢钉死了西北方向那股正在试图快速移动、脱离山谷区域的阴冷气息!

“既然来了,还想走?晚了!”

她冷哼一声,并未因猎物出现而立刻急躁追击,而是双手再次于胸前结出一个更加繁复古老的印诀,指尖金莲业火如同精灵般跳跃闪烁,随即猛地俯身,双掌重重按向脚下地面!

“地脉流转,灵锁困邪——启!”

嗡鸣声中,以她的小院为中心,地面上瞬间毫无征兆地亮起无数道早已刻画好、却一直处于沉寂状态的金色灵纹,这些纹路如同突然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光芒大放,并沿着地脉的走向,如同金色的闪电般迅速向着西北方向那片山谷区域蔓延而去!这是她借着这几日“静养”的功夫,暗中布下的简易困阵,此刻全力激发,虽不能持久困敌,却能在短时间内极大程度地限制区域内目标的移动速度,并严重干扰其神识感知,为合围争取宝贵时间!

西北山谷方向,那股原本飘忽迅捷的阴冷气息猛地一滞,如同撞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显然完全没有料到会突然陷入早已布置好的阵法陷阱之中,移动速度顿时骤降,那冰冷诡谲的气息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紊乱和惊怒!

就是现在!

“大师兄!苏师姐!”顾如玖清冷的声音如同出鞘利剑,划破夜空,在小院上空响起。

早已在指定方位准备多时、蓄势待发的容澈和苏雪歌,如同两道撕裂夜幕的闪电,从各自的隐匿处疾射而出,一左一右,形成夹击之势,直扑那股被地脉灵锁阵法暂时困住、速度大减的阴冷气息!

容澈手中青光一闪,出现一柄通体翠绿、蕴含着浩瀚生命气息的玉尺——正是他的本命法宝“青霖尺”。尺身挥洒间,带起漫天如同实质的青色藤蔓虚影,这些藤蔓看似充满了磅礴生机,却蕴含着极其坚韧的束缚与镇压之力,如同活物般,铺天盖地地缠向那道试图挣扎脱困的阴冷黑影!

苏雪歌则并指如剑,纤纤玉指之上凝聚起一道极致冰冷、仿佛能冻结万物灵魂的凛冽剑气,后发先至,如同暗夜中掠过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向那阴冷气息波动的核心!剑气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汽瞬间被冻结,凝结成无数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两人的配合默契无间,一困一杀,攻势凌厉,毫不留情,显然是要以雷霆之势将对方彻底留下!

那阴冷气息的主人显然也是身经百战、反应极快之辈,虽惊却不乱。只听一声沙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的冷哼从黑影中传出,一团浓郁如墨、散发着强烈吞噬与腐蚀特性的黑暗能量猛地以其为中心炸开,瞬间将缠绕而来的那些充满生机的青色藤蔓虚影腐蚀、消融殆尽!同时,一面扭曲不定、完全由流动阴影凝聚而成的诡异盾牌凭空出现,险之又险地挡在了那道冰冷刺骨的剑气之前!

轰!

凛冽的剑气与那面阴影盾牌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四散开来,将周围堆积如山的废弃药渣都震得漫天飞扬!

那面扭曲的阴影盾牌在苏雪歌凌厉的剑气下剧烈晃动,表面甚至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却并未立刻破碎,反而如同活物般,从中猛地探出数条漆黑粘稠、散发着浓郁吞噬之力的能量触手,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以刁钻的角度噬向容澈和苏雪歌!

“果然是你!张长老!”容澈在对方施展出这标志性的阴影之力、气息难以完全掩盖的瞬间,终于看清了那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扭曲面容,不由得厉声喝道!此人竟是丹堂那位平日里一向以古板严肃、维护丹道正统着称的张长老!

此时的张长老,模样与平日判若两人。他半边脸孔完全笼罩在不断蠕动的、令人不适的阴影之中,那只眼睛闪烁着疯狂而贪婪的猩红光芒;另外半边脸却还勉强保持着原有的模样,只是此刻充满了狰狞与怨毒,看起来诡异无比,如同半人半魔的怪物。他周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赫然已经强行提升到了元婴初期,但却极不稳定,充满了暴虐、混乱的星噬之力,显然是通过某种邪法强行突破,代价巨大!

“小辈!坏我好事!都给我去死!”张长老发出不似人声的沙哑咆哮,那阴影触手如同得到了狂暴力量的灌注,瞬间变得更加粗壮狰狞,攻势狂猛无比,竟然同时逼退了容澈和苏雪歌默契的联手一击!

他显然动用了某种极其歹毒、透支生命本源以换取短暂强大力量的禁忌秘法,实力瞬间暴涨,远超平常!

“结阵!不能让他挣脱跑了!”容澈临危不乱,大喝一声,与苏雪歌眼神交汇,两人身形迅速变换方位,灵力瞬间完美交融,一青一白两道剑光冲天而起,如同阴阳鱼首尾相接,瞬间结成一座虽简易却攻防一体的两仪剑阵!剑光纵横交错,如同天罗地网,再次将狂性大发的张长老死死困在阵中。

但此刻的张长老已然状若疯魔,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攻不守,招招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那汹涌澎湃的阴影之力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剑阵,竟一时与容、苏二人斗得旗鼓相当,甚至还凭借着那不要命的疯狂和诡异的力量,隐隐占据了上风,逼得两人守多攻少!

就在这激烈僵持、剑阵光芒明灭不定之际——

“闹够了吗?”

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磅礴力量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骤然在场中所有人的脑海深处直接炸响!

刘伯温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无声无息、如同亘古便存在般,悄然出现在了战场的上空,凌空而立。他依旧是那身朴素的灰袍,看上去毫不起眼,但当他那平静无波的目光缓缓垂落,看向下方那状若疯魔、周身邪气缭绕的张长老时,整个天地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停止了流动!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天地法则都为之俯首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降临!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复杂的起手式,只是缓缓抬起了那只枯瘦的右手,对着下方那疯狂肆虐、试图撕裂剑阵的磅礴阴影能量,如同拂去尘埃般,轻轻地、随意地向下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光爆发,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对冲。

但就在他手掌按落的瞬间——言出法随!

一个巨大无比、由无数流转不息、蕴含着无上道则的金色符文构成的“镇”字,凭空出现,仿佛自天道法则中直接诞生,带着煌煌不可抗拒的天威,如同不周山倾塌般轰然压下!

那之前还狂暴无比、似乎能吞噬一切的阴影能量狂潮,在这纯粹而威严的金色“镇”字面前,如同遇到了亘古克星的冰雪,发出阵阵凄厉不甘的尖啸,竟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便瞬间消融、溃散,化为缕缕黑烟消散!

首当其冲的张长老更是如遭九天雷劫轰击,身体剧烈一震,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腥臭的黑血,周身那强行提升起来的、极不稳定的元婴期邪功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瞬间萎靡下去,那原本覆盖他半身的蠕动阴影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寒冰,惨叫着迅速退去,彻底露出了他那张苍白如纸、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极致惊恐的脸。他惊恐地发现,自己那身不惜代价换来的力量,竟然被这简单的一个字完全镇压、封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这就是昊天学院院长刘伯温的真正实力!远超寻常元婴修士理解的恐怖境界!

刘伯温缓缓从空中落下,衣袂飘飞,如同仙人临尘。他目光冰冷地看着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张长老,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张师弟,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时隔多年,你我再次相见,你竟已堕落至此,与邪魔为伍,自甘沉沦。”

张长老脸上充满了绝望和扭曲的不甘,如同困兽般嘶吼道:“刘伯温!少在这里假惺惺!成王败寇!今日栽在你手里,我认了!要杀便杀!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杀你?”刘伯温淡淡一笑,那笑容却冰冷得能刺入骨髓,“那未免太便宜你了。你背后的人,你身上这身星噬邪功的真正来源,还有你们暗中进行的所有计划……我会一点一点,亲自从你嘴里全部挖出来。”

话音未落,他屈指一弹,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光瞬间没入张长老的眉心。张长老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所有的神采瞬间黯淡下去,连自爆神魂都来不及,便被彻底封印。

“带走,关入黑狱最底层,加设三重上古禁制。没有我的亲手谕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格杀勿论。”刘伯温头也未回,对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的两名气息晦涩深沉、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暗卫吩咐道。

“是!”两名暗卫毫无感情地躬身领命,动作麻利地如同拖死狗般将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张长老架起,身影一闪,便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场由顾如玖发现线索、布局引蛇、最终收网的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却更加迅速,干净利落。

从顾如玖骤然发动空间结界封锁小院,到刘伯温如同天神降临般出手镇压,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数息时间,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容澈和苏雪歌收起剑阵,来到刘伯温面前,脸上都带着一丝心有余悸的庆幸。若非师尊及时赶到,以张长老那彻底疯狂、不惜燃烧本源拼命的极端状态,他们二人即便能将其拿下,恐怕也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刘伯温目光转向一旁气息已然恢复平稳、眼神清亮的顾如玖,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许:“丫头,这次做得不错。示敌以弱,引蛇出洞,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最后的应对也足够果断冷静。”

顾如玖微微躬身,并未居功:“是师尊布局深远,师兄师姐配合默契,弟子只是依计行事。”她看向张长老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流露出些许不解与凝重,“只是没想到,隐藏在深处的内鬼,竟然会是他……”

这位张长老平日里虽然古板严苛,处处以丹道正统自居,甚至多次因弟子尝试创新而厉声训斥其“离经叛道”,谁能想到,他自身却早已被星噬邪力侵蚀控制,甚至暗中将邪功修炼到了如此骇人的地步!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或许是巨大的利益熏心,抑或是被那唾手可得的强大力量迷惑了心智,终究是没能守住本心,走上了邪路。”刘伯温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与惋惜,“他潜伏多年,身居高位,对丹堂乃至整个学院的运作都极为了解,能长期瞒过我等耳目也不足为奇。好在,天网恢恢,终于还是将他揪了出来。”

他目光扫过眼前三位最为信任的弟子,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张长老落网,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他能修炼到如此地步,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人物在提供支持和资源。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才是真正艰难和危险的较量。澈儿,雪歌,你们立刻着手,全面加强学院戒备,尤其是丹堂内部和几处关键秘境入口的巡查,绝不能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玖儿,你……”

“师尊,”顾如玖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眼神清澈而坚定,如同经过淬炼的宝石,“弟子伤势已‘痊愈’,是时候该‘出关’,走动走动了。”

刘伯温凝视着她眼中那簇重新燃起的、比以往更加沉静内敛却也更加锐利逼人的火焰,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也好。沉寂了这些时日,也该让某些人知道,我刘伯温这一脉,还没那么容易被这点风浪压垮。”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地补充道:“不过,一切务必以自身安全为重,切不可贸然激进。张长老被抓,等于斩断了他们一条重要的臂膀,他们只会更加警惕,也更加可能狗急跳墙,行事只会越发不择手段。”

“弟子明白。”顾如玖郑重点头,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冷静的光芒,“我会把握好分寸。”

次日,一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般,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昊天学院上下——

那位之前传闻重伤闭关、甚至道基受损的院长亲传弟子顾如玖,非但已然伤势尽复,更是正式出关!且有目击者信誓旦旦地声称,其周身气息沉凝如山岳,灵光内蕴,修为似乎比受伤之前更有精进!

消息传出,各方反应不一。有人真心为其康复感到欣喜,如韩宝儿、颜瑶等人,几乎要喜极而泣;有人暗自震惊,难以置信那般严重的伤势竟能如此迅速恢复且更胜往昔;自然,也少不了某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闻讯后的心惊肉跳与难以置信,他们精心布置的杀局,竟似乎成了对方突破的垫脚石?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顾如玖,则是在无数或明或暗、或善意或恶意的目光注视下,神情自若,缓步走出了那座沉寂多日的小院。她的目光平静如水,深邃如潭,径直迎向那因她的“康复”而必然掀起的、更加汹涌诡谲的暗流。

真正的风波,现在才刚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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