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起身端坐回了树杈上。
那模样活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被当场抓了包!
林星野都怕自己笑出来不厚道:“来看看你冷静够了没，愿不愿意回去了。”
李柠荔一听，当即沉默着神情变了又变，不过最终却只半死不活的吐出来一个字:“哦。”
林星野能看出来对方饱含痛苦的眼神里混杂着一点失望，他自然以为柠荔肯定还是希望来的人是文殊忆。
可惜了，是他这个兄弟率先来多管闲事了一把。
印象里除了初晗和父亲、太子，林星野都没怎么安慰过人，加上他和李柠荔说话就从来不讲温和这回事，所以林星野依旧继续老实不客气:“快下来回去吧，我好去初晗跟前交差。”
本就“奄奄一息”的李柠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有没有搞错啊林星野?!
我还以为我虽然不能指望从兄弟嘴里听见几句安慰，好歹也得了一份真切的关心!
结果搞了半天你就只是听你夫郎吩咐?!
你有没有心的啊？!合着你心里根本没有一点我这个兄弟的位置啊?!”
李柠荔又要碎了!
伤心欲绝地又拦腰挂回了树枝上!
还是那副倒置U型的模样。
可悲的是林星野还觉得他问题不大，毕竟还有力气耍宝不是?
他走近了好笑地晃了兄弟一把:“有这个跟我贫嘴的功夫，还不如赶紧去跟殊哥儿再沟通一下。
就你们夫夫俩关起门来好好说，指不定就能解开误会了。快下来走了?”
被推得顺势晃荡起来的李柠荔全身心抗拒面对文殊忆:“不了!我又不是没跟他说过!
好说歹说强调几回了一辈子只有彼此，可又有什么用?!
我看他是中了那金哥儿的邪了，一点听不进我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一个才是他郎君呢!
干脆我死了给人家腾出位置，让他俩好好过得了!我能一了百了，岂不是比现在快活多了?!”
林星野一头黑线:“什么叫一了百了？!才这么点事就把你堂堂一个汉子打倒了?!逃避个什么劲儿呢?!你别逼我看不起你!”
看不起?!
李柠荔露着一脸惊异抬头，只觉这三个字恍如惊雷，一下子劈得他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嘴和表情跟身体一起没了动静。
李柠荔像一条风干的肉条一样，僵坠在了枝丫上。
良久才在脸上挂起个苦笑。
其实心里早被一直挤压着的负面情绪给炸碎了!
脑子里凌乱的闪过诸多不堪的事实:
家族的一夕覆灭、阶级身份光环的消失、成为阶下囚的悲哀艰辛、对二哥还不清的恩情歉疚、经历死亡一线的绝望、对小家未来的操心担忧、努力至今依旧给不了为妾半生的生母一个体面的身份……
种种磨难都在短时间内堆到了一起，饶是李柠荔再没心没肺，午夜梦回也时常觉得难以承受。
之前不过是他放不下夫郎、放不下未出世的孩子，一直在告诉自己他的小家还需要他打起精神来奋斗罢了。
原本他以为他至少还有个小家支撑着他，让他对未来还能抱有一点希望，还有动力前行……
可谁料今日又遇上了自己夫郎毫无顾忌的践踏他们的情谊!
他忽然明白过来，殊忆其实根本不能理解他!根本不曾把他在意的点当回事!
他们两人之间十年累积起来的感情其实也不过如此，一旦遇上动真格的磨难，很容易就成了一盘散沙!
他的小家，已经差不多散了。
这于他来说，基本就是把他心灵最后的栖息地给彻底毁了!
毁到他一想起就会在自己脑子里本能地往另一个身影方向逃!
连带感情，都在尽数往那个人身上逃!
无论李柠荔肯不肯承认，他现在已经无可避免地把林星野给的这一点友情，当成了最后的支撑。
所以他完全承受不起对方的轻视和放弃。
可他已经成了一个“朝秦暮楚”之辈，向来专一深情的星野还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他肯定会被星野唾弃的!
只要知道了这一点，星野肯定会坚决的否定自己、疏远自己……
稻草一根接一根，也是时候压垮自己了。
李柠荔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幽幽出口:“星野……若是我至此移情别恋了，你是不是真的会看不起我？”
——讨审判的时候很干脆，可讨完他又霎时觉得绝望到双目赤红，偏了偏头才遮掩过去。
林星野没怎么留意对方的神色，他被问住了。
说起来，若是没有经历刚才种种，他还真说不好自己会不会因此对李柠荔心存不满。
但如今看来，文殊忆的做法也实在让人很难评。
以至于让林星野想通了，大概有些人天生就不是一路的，强行死磕到底并不一定能换来一个好结果。
所以，他何必非要为了一点观念分歧，逼得兄弟去撞得头破血流呢？
不过林星野反复斟酌好久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比较合适——毕竟这多少有点违背他固有的观念。
纠结半天，他只能模糊道:“遵从你自己的心意吧。”
一句话把李柠荔说哭了。
又哭又笑!
眼泪横流，嘴角却咧得老高!
若不是林星野能看懂对方那眼神里复苏的一丝坚定，他差点以为人要疯了!
其实他觉得自己的安慰很苍白，故而真不理解柠荔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李柠荔也根本没打算让林星野知道，对方这轻飘飘的一句表态，到底给了自己什么!
那不是单单救命稻草能形容的。
李柠荔很清楚，如果他这辈子连星野的这点肯定都没了，那他就算愿意再继续活下去，也绝对会走上自甘堕落的道路!
不然呢？没有了家、没有了真心朋友，还有谁来牵着他?从此以后肯定逃不过吃喝嫖赌、放浪一生!
但是星野没有抛弃他，还愿意认他这个兄弟，至少让李柠荔觉得自己这辈子还不至于一无所有、一无是处!他还有努力的必要，还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有的人，漏一丝温暖出来，就足以改变另一个人半生的轨迹!
李柠荔紧紧抓着这点温暖不肯放。
但他虽然贪心，却绝不贪婪。
一直很懂分寸。
所以，他只要这么一点，足够支撑他不把自己活成空心人的一点点，他就很满足了。
疯过一场的李柠荔终于恢复了些许活力。吸了吸鼻子，胡乱抹掉泪水，应的特别郑重其事:“好，我听你的。”
——往后余生，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