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晗也觉得蹊跷：“就算伤口再严重，但这都六七日过去了，怎么还会比我都能睡？他是不是伤到命穴了？就跟星野那会儿那样？”
“没有！褚莲生说了并没有。”泠衍抒立刻出言否定，接话的速度快到黎初晗难掩诧异——怎么好像听不得一点泠诀受伤？这是一路照顾出了个应激的毛病？
然而泠衍抒对自己一闪而过的恐慌毫无所觉，他只想着用理智分析说服黎初晗：
“若真的伤到了命穴，再叠加那等外伤，就算以莲老的医术，仅凭一瓶万能液也不可能救得下来。
你想想当初星儿还是轻伤，就用掉了多少？可泠诀前几日就已经神智清醒了。”
确实有道理，所以黎初晗没再去质疑他，免得太子受刺激加重“病情”。
可惜光凭他小心没用，泠诀惨白里泛着异样潮红的脸色怎么看都让泠衍抒无法安心，他下意识去探对方额头，结果体温都没有传上手背呢，泠诀居然就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殿下？……您怎么来了？”
人是清醒的。
泠衍抒瞬间暗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就忘了自己刚才想干什么，只温声道：“孤就是想来问问你身上是还有内伤吗？怎么一直不见好转？”
他说的很像那么回事，但听在知道上文的黎初晗耳里，就总有种逃避重点之嫌，所以黎初晗立刻默默坐远了点，免得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想替人家问了。
执砚和莲漪也悄然退了开去。
泠诀视线微微朝躲远的几人动了一下，又很快看回自家蹙着眉的主子：“应该不是……就是觉得身上一直没什么力气，人很昏沉。”
他面上说的很有几分轻描淡写，心里却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点都不乐观。
因为他已经没日没夜的难受好几天了，可每每莲神医问起来，他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舒服，害莲神医只能连诊带猜，时不时就要调方子。
可这么精细照看之下，他却依旧不见一点好转。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命不久矣。
所以就越发惦记着那日郭府的真相，担心自家阵营里是出了有异心的人。
如此他必须趁自己死之前把对方揪出来，不然他们殿下会有难以防范的危险！
泠诀越想越不安，都顾不得这环境合不合适，就急切道：“殿下，趁属下眼下还算清醒，我有个事情想再跟您核实一下。”
但泠衍抒不太乐意谈正事，因为他发现泠诀在发热，虽然温度不至于烫手，那也是实打实的病了——又伤又病还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可向来以他意愿为主的泠诀今日却完全无视了他的反对，居然自顾自说上了：“您真的确定那日有人进了您的床帐吗？”
——还一出口就是这种难以启齿的事！
太子殿下脸都黑了，根本不敢去看身后晗哥儿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只僵着语调拼命朝泠诀打眼色：“这事不急，等你好了再去查！”
然而泠诀仿佛打定主意要忤逆到底：“属下的身子短时间内肯定无法痊愈，可这事不能再拖了！拖得越久越难找出残存的蛛丝马迹，到最后真相肯定会被彻底掩盖。”
“那也不差你养病的这两日！”
泠衍抒恼怒上来不自觉拔高了声调，不明白面前人怎么开始跟吟歌一个德行了？难不成住一起几日，还会被传染上执拗？！
泠诀其实一点都不忍心惹自家殿下生气，可他的时间不多了，自然也就无所谓殿下厌不厌烦他、记不记恨他，有什么话他都可以放开了直说：
“属下知道您不喜欢再提起这事，可万一是真的，那就意味着隐卫之中存在不稳定因素，势必会随时对您造成巨大的伤害！所以属下斗胆，决意将此事彻查到底！”
“可你在生病。”泠衍抒盯着李吟歌二号无力道，“重病、重伤，爬不起身？！根本就不合时宜！”
“无妨。”泠诀跟没事人似的，还朝他笑了笑——往日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此刻却锋芒尽敛，极具温和，像极了一位大哥在看自家最疼宠的弟弟，流露出来的都是纯粹的保护欲。
“没有什么比您的安危更重要。”他说。
泠衍抒说不出话了，只觉得鼻腔里有点堵。
毕竟他从没听过这个经常把自己搞得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对着他说这么煽情的话！
动容使他格外安静，但泠诀却话多到反常：“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少时您将流浪街头的我捡了回去，至此给了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我那时候还小，其实并不太懂感恩什么的，只记得双亲临了教过我，谁给你东西吃、给你地方住，那就是给予了我一个新的……家。”
他终究还是把“偷偷视主子为家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给抖了出来，而且开了头后，就越说越顺畅：
“既然是自己的家，自然就该尽全力去保护，哪怕付出自己的一切——这是很多人都有的本能。”
泠衍抒根本没在意泠诀以什么角色看待自己，他只知道他听懂了，泠诀这是在劝慰他不要有任何负疚的意思——哪怕对方为自己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贴身十几载，泠诀虽然话不多，但真的很会不动声色的贴心——可明明对方长了副跟温柔细腻毫不相干的模样。
泠衍抒下意识伸手去碰了碰面前人的眉眼——或许就是这些不容易注意到的细节，才让他怎么看泠诀锋利的外在都只会觉得柔软吧。
泠诀给他的底色，从来都是安心。
但奔着吃惊天大瓜悄悄凑近的黎初晗却感受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气息：一个重病之人忽然回忆过往、劝人放下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太子明显已经掉进了人家刻意编织的“温柔”里，这会儿居然真的满口答应彻查；泠诀又在努力打起精神配合，弄得黎初晗都不忍心去说点什么不吉利的话打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