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看向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周聿，要是今天里面的是你其他高中或者大学同学，他们拒绝你辱骂你，你还会上赶着给人家送钱、上赶着照顾人家吗？”
周聿半垂眼，没说话。
秦一勾了勾嘴角，笃定道：“你不会，你只会一脸漠然地看着对方作死。”
周聿的手上缓缓渗着血，血滴在地板悄无声息，他看向秦一，“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秦一回避他的目光，他看向楼梯处一人高的绿植，“虽然你很不喜欢我，我也不怎么样喜欢你，但是老师的面子还是要给，她出国这半年，委托我照顾你。”
秦一想到了什么，微笑着看向他：“全身心地照顾。”
他特地加重了“全身心”三个字。
秦一双手插在兜里，俨然把自己当成周聿的哥哥，“监护人帮自己的孩子解决感情问题不是很合理吗？”
周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不需要。”
秦一靠在墙上，“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是老师说了算，她觉得你还是一个孩子，另外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加紧机会，他的病不能再拖了。”
周聿看向他，蹙眉：“什么意思？上次不是说没有大的问题？”
“短时间内的确没有大问题，要死的人都还有回光返照的机会，更何况他只是器官加速衰竭而已。”
周聿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秦一。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秦一看了眼卡，又看向他，“比你成熟帅气？”
“是说话阴阳怪气。”
周聿把卡扔他怀里，“去缴费。”
秦一看着周聿温文尔雅的脸，气笑了，“你真应该感谢你长了张这么温良无害的脸。”
掩盖恶劣又凉薄的本性。
周聿知道秦一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他转身离开，走的时候停了一下。
“最快什么时候能安排手术？”
秦一把卡放进包里，“不知道，要看他和那位死亡病人的腺体匹配度，如果排斥反应太大的话，不建议做手术，而且就算匹配度高，腺体移植这项手术的风险也很大，失败率很高。”
周聿停在原地，背对着秦一，秦一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周聿的声音有些低沉。
“要是手术失败了，他会怎么样？”
“很难说。”秦一道，“手术过程中，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秦一顿了顿，还是道：“在以前的记录中，手术失败的病人要么当场死亡，要么成为植物人在病床上躺一辈子。”
……
周聿站在李杨病房外，想着秦一的话，半垂着眼，有些犹豫。
他既想李杨做完手术变成正常人，又不愿意李杨承受风险。
许新川已经躺在病床上长眠不醒了，他不想沉睡的人再多李杨一个。
他想得入神，没注意到旁边的门被悄悄拉开了。
直到李杨探出头，和他大眼瞪小眼，周聿才反应过来。
他看着李杨的装扮，又穿回了那件脏兮兮的黑色连帽卫衣，带着帽子和口罩，鬼鬼祟祟地探头，看见他时，睁大了眼睛。
他下意识蹙眉，“你要跑？”
李杨一顿，缓缓直起身子，有些心虚地眼睛四处乱看。
“也、也不是，主要是医药费太高了，我暂时还不上，等我有能力还了，我就回来还。”
说起这个李杨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瞪着周聿：“说起来单人病房也不是我定的，你定的时候也没有征取我的意见，病房的钱是不是该你来付？”
周聿不在意那点儿钱，他在意地是，李杨要跑。
他看向李杨，“我说过，我可以承担你所有的医药费，你不需要为钱担心。”
李杨摘下自己的口罩，木着脸看他：“我也说过，我不需要你的钱，咱俩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帮我？如果只是因为川哥的话，那大可不必，我不想川哥为难。”
也不想川哥知道他的头号小弟是一个窝囊的废物。
周聿思索，“非要亲戚关系才能给你钱？”
“啧？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我不要你的钱，而且咱俩能有什么亲戚关系？我当你爸爸还是你当我爸爸？”
周聿看着他，“可以吗？”
“？”
李杨被震惊到了，他眼睛瞪大：“靠，你他妈疯了？”
周聿冷静道：“我不介意当你的儿子或者是爸爸，如果你也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以父子关系为你捐钱。”
李杨：……
周聿疯了还是他疯了？
这么惊天骇俗的话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不对不对，这肯定不是周聿能说的话，他应该是听错了。
他看向周聿，眼神还带着震惊过后的余韵，“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以父子关系给你钱，你想当爸爸还是儿子？”
李杨确认自己没听错，他有些怀疑人生。
在他记忆里，他和周聿还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怎么今天就要以父子相称了。
他看向周聿的眼神带着复杂，“你脑子被门夹了？这条直走，那儿有医院指示图，去找找医院脑科在哪儿，找医生看看你的脑子。”
李杨不知不觉站到了门口，他指着周聿那边的走廊，“去吧，慢走不送。”
周聿没动，李杨蓄好力，努力心平气和道：“我去上厕所，待会儿见。”
李杨趁周聿还没反应，发了疯似的撒腿转身就跑。
今天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要周聿的钱治病。
这是尊严的问题，也是……
也是金钱的问题。
李杨被一群护士揽在楼下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想。
周聿慢条斯理坐在李杨的病房里，拿着小刀削苹果。
李杨被护士“送”上来的时候，周聿刚好削好了一个苹果。
李杨木着脸走进门，看着周聿，“你安排的？”
周聿摇头，“我没那么大的权力，只不过走廊里有监控，秦一跟监管监控的人说了多关注你。”
一旁的护士也很为难，她看向李杨：“李先生，你现在的状况真的不能出院，而……而且你还没有缴住院费，不能轻易放你离开。”
李杨勉强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再重复了，你先出去，我跟这位先生有点私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