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架几乎打得全校皆知，仅仅一个中午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这件事情性质恶劣，已经闹到派出所里去了。教导主任一接到电话就立马联系各家家长，其中有几个人不是江中的也一起被带到警察局做笔录。
这一架打得狠，除了迟川没一个人是完好无损的。那条小道里位于暗处平时很少有人会走那里所以没有监控，证明不了是谁先动手的。唯一能证明的是之前在学校里王家坪打了辛忱一巴掌。
除了王家坪，就辛忱和姜澍伤得最重，几乎是差点被打残的程度。尤其是辛忱，在他们没赶来之前被一群人群殴，一张脸没一处是好的，脚给打伤了，被迟川直接抱着去了医务室。
接到电话的时候杨祥榆还在办公室写教案，放下手里的事二话不说立马赶过来，看见满身是伤的儿子时当场就哭了。
从小到大她的孩子被细细爱护得那么好，虽然从小没有爸爸会经常被人欺负但她都小心护着。可是有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以前的那个人，那个人害儿子坠楼的人。
作为母亲她深知自己孩子的脾气，只要别人不挑事他不就会轻易和别人起矛盾，而现在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迟川。
云城派出所里，一旁的墙边站了七八个满脸是伤的少年。过来做笔录的警察是个中年大叔，手里端着一壶泡了两回的热茶过来，看见他们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说吧？”警察大叔拉了张椅子坐下，“什么情况？”
对上他凌厉的眼神时其他人都垂头讪讪闭上嘴，只要姜澍把整个事情的经过交代了。后来，迟川弄完辛忱的事也跑过来解释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由于未满十六周岁的学生打架致轻微伤或者轻伤不追究刑事责任所以王家坪他们一伙勉强逃过。但是，他们被给予拘留十多天和处罚款。
姜澍虽然是受害者但也参与打架，没有被拘留倒是被罚款了。一到派出所就已经打电话给了姜远扬。
姜远扬虽然是姜澍的爸爸但接到电话的时候似乎不愿意来，而是派了自己的秘书过来。他的语气听着不是那么友善姜澍也没给什么好面子。
“迟川哥”姜澍站着派出所门口目送迟川离开，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看着迟川，知道自己说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这几个星期由于迟大海的事迟川和辛忱断了联系，但是其实他很早以前就打电话给姜澍让他帮忙护着点辛忱。他知道王家坪是有钱人家吃不了亏，就着姜澍的家庭不敢找他，但一定敢找辛忱。
所以，他只能一边躲着辛忱，一边偷偷保护他。只是他还是晚了，他的小屁孩还是受伤了。
迟川回头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没事，这件事不怪你，是我的错。”
我不该离开他。
说了几句迟川往远处的药店走去，买了点外伤药和创可贴给姜澍。他受伤也挺严重的，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后背挨了重重的几棍留下深红的印子，看着狼狈又倔强。
“迟川哥，你喜欢辛忱吧？”
派出所门口放了几盆盆栽，姜澍撕了张创口贴往伤口上怼，盯着花草斑驳的影子看，试探地问旁边发呆的人。
听到这句话，迟川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不过有这一点就足够了，姜澍看得出来。
如果迟川没有别的心思其实根本不需要对辛忱这么好，他们才认识不久还不是同一个年级，光靠哥哥这层关系没有必要这么做。
没有必要偷偷叮嘱他照顾辛忱，也没有必要通过他打探辛忱的消息。
原本迟川做这些的时候他只是猜测 可是在小道里的时候可能别人没有看到，但他看到了，看到了迟川亲了辛忱，虽然只是隐隐约约触碰算不上真正的亲吻。
迟川垂眸，睫毛微颤，手指掐捏着关节，沉默了许久。
的确，他喜欢辛忱。
他是他此生唯一的眷念。
可是，他的生活太坎坷太肮脏，失去了太多太多东西，没了家，没了母亲，没了弟弟……也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什么。即使得到了一点也被很多人无情打碎，一点都不给他留。
正是因为生活在淤泥里所以才拼命让自己爱的人远离淤泥。那种生活他一个人来承受就够了，其他人没有必要。
他一生爱的人只有叶铭云和辛忱。
所以，哪怕是自己痛也会狠心推开他们。
就像这次明知道放弃高考辛忱会难过，但他还是得离开，离得远远的，把自己身上的脏东西带远一点。
姜澍瞥了一眼迟川，清冽的声音放低，“我知道辛忱也喜欢你，上次他还故意问我如果他是同性恋我会怎么办？”
迟川也看了眼和自己并肩的少年，毫无波澜的表情似乎在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姜澍轻笑一声，其实他也挺厌恶这种东西的，可是那天看见自己的兄弟兴致勃勃问的时候等待的表情担忧又害怕，担忧自己真的爱上就放不下，害怕自己得到的答案是所有答案里最糟糕的那一个。
于是他一边期待知晓答案，一边害怕看见别人的表情。
他怕家人朋友觉得自己恶心，又怕因为自己的冲动害得所有人将唾沫吐在迟川身上。一边难受着纠结自己爱不爱，一边控制着自己不要爱。
姜澍了解自己的兄弟，从小到大他都不是这个脾气，这是第一次，因为迟川。
在他们对辛忱起哄说他喜欢迟川的时候姜澍看见了他眼睛里的东西，有欣喜，有害怕，有焦虑……各种各样的情绪藏匿在其中，被他拼命压制。
“我说我能接受，不讨厌同性恋……”姜澍顿了一下，继续说:“但其实说完全不讨厌是假的。毕竟在人们的意识中都是男女恋爱，男男恋爱是有问题的，不正常的。这种东西融不进人们的眼中，或许说不被世俗接受。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也和大部分人一样。”
姜澍眉睫颤了颤，盯着迟川映在地上的影子看，那个影子消瘦却高大能把人保护得很好。
他说:“但是辛忱是我兄弟，我看见他问我的时候自己都在害怕所以我没有说讨厌，而是说这种东西公之于众是需要勇气的。”
他说着，轻轻笑了一下:“的确，是需要勇气……”可是你们谁也没有这份勇气，或者说那份勇气没有追上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你们彼此胶着，堆积如山的思念无处安放，一边深爱一边嘴硬。
迟川抿着唇没说话，神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澍说:“迟川哥，你不知道吧？其实没见到你的这些日子辛忱都在找你。他找遍了学校和老区，甚至还跑到医院去。每次上课的时候时不时望着实验楼就走神，中午下课的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跑到实验楼等你，中午等，下午没有舞蹈课也会去等，只为等你，与见你一面。”
他说他想你了。
他说他把你弄丢了。
他说……你不要他了。
所以他背着杨祥榆偷偷跑去医院，不知道怎么把钱弄丢了就生生从医院走回家，脚底磨出水泡还一声不吭，第二天装得如无其事接着去跳舞，晚上回来实在受不了偷偷关起门擦药。
他也像迟川一样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事。背着所有人去打零工，感冒了，哭了，难过了自己憋着不说。
以前的辛忱不是这样的，他大大方方说自己的心事，咋咋咧咧和别人说笑，是被人宠溺的小王子，不会因为谁哭谁难过。
只为等你，与你见一面。
手指扣进肉里有点疼但迟川感觉不到，只觉得心脏猛地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找他，等他，想见他。
他一直以为辛忱见不到自己就会放弃他，忘记他。时间长了他的生活里就淡去他这么一个人。可是……
“你知道辛忱的手心里写的是什么吗？”姜澍看了眼时间，姜远扬的秘书快到了，又瞥了眼迟川缓缓说，“迟川”
“是迟川，你的名字。”
这回迟川终于开口说话，神情诧异，“我的名字？”
“是，你的名字。”
“他每一天都写，书上，桌子上，手心里都是你的名字。可能无意识中写了不知道，也可能他以为自己擦了，但其实根本没擦完，因为太多了。”
多到根本擦不完。
姜澍知道辛忱不喜欢写日记，但他看见他给自己买了一个日记本，写得全是关于迟川的东西，密密麻麻的，是各种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的细节。
为了找理由去找迟川辛忱埋头死磕了自己最差劲的物理。怕去找人的时候别人问理由，或者找到人了讲题的时候听不懂，所以他一边在奶茶店打零工一边学习，在满满当当的生活里抽出时间碎渣去找人。
手机屏幕亮起，是姜远扬发来消息，姜澍话尾说了一句，“迟川哥，你要是能，我希望你对我兄弟好一点。要是不能，就请你离他远一点。”
姜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一定会得罪人，可是他毕竟和迟川熟不到哪里去。但和辛忱已经是十多年的兄弟了，他们从小就在一起读书，也知道辛忱小时候都遭受了些什么。
他不提，只是不想把自己兄弟的疤揭给别人看。
紧攥的手渐渐松开，上面留了不少红印子，迟川没正面回答而是绕开话题。问姜澍待会他能应付他爸的秘书吗。姜澍也没逼问只是说他又不怕他爸，没什么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迟川直接回学校，路上他想了很多，也知道姜澍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能勇敢一点就好好对辛忱，如果不能勇敢就请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