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泉回到家时，杨家霖正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她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轻轻打开门，尽可能不发出动静换好拖鞋，然后对正准备与她打招呼的自家阿姨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是了，她现在，是打算悄无声息溜进二楼房间去的。
就这样灰溜溜的被人家从医院撵回来，杨泉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脸面去面对杨家霖，更别说是费尽心思想方设法暂且把沐梓晨这件事混过去了。
然而，一切计划，还是在最后泡了汤。
“小泉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家霖沉稳有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杨泉脚步一顿，深呼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这才转身看向了他。
“爸，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又陪着我妈逛街去了。”
“我才不要陪她去呢，要真跟着她去了，没有四五个钟头我是别想回家了。”杨家霖笑了笑，“所以啊，我还是好好享受一下老年生活，在家养养鱼，种种花，也挺好。”
“瞧你弄得脸上都是泥，快去洗洗，准备吃饭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
说着，杨家霖笑呵呵转身就走，俨然一副悠哉模样。
很显然，他已经忘了最初那个话题了。
杨泉虽说不能像顾墨那样交际能力强，但是她多少还是有一副好口才的，就好比现在，她东拉西扯的，倒是也能自然转移注意力，让杨家霖暂时忘了那个话题。
不过，才刚松一口气，杨家霖又折返回来。
他皱着眉，声音低沉：“哎我说小泉啊，你不是跟我说去医院看梓晨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到底伤的重不重啊？”
“哦，他啊，没什么大事。”杨泉顿了顿，“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然后手臂骨折了，右脚轻微扭伤，医生说住院调理一段时间就行，他需要静养，我就先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真的没什么事？”杨家霖怀疑道。
杨泉点点头，“是啊，他一向喜欢安静，而且我最近也挺忙的，所以我就没有再陪他，估摸着这时候他也睡着了吧，这些日子他也确实挺累了。”
要说撒谎，杨泉也没有完全在撒谎。
她所说的这些症状沐梓晨身上都有，只不过，她隐瞒了他肋骨轻微骨裂，身体多处擦伤以及昏迷不醒的事实。
说到底，沐梓晨这一次车祸，伤的真的不轻。
特别是现在他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清醒过来，医生说很多情况还要等到他醒来才能判断和检查，杨泉一直深爱着他，当然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医院，她也想陪着他。
可是……
褐色眼瞳中失落神色一闪而过，她低下头，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痛。
她就这么不值得别人的信任吗？
纵然她有再多手段，纵然她做了再多错事，可是她对沐梓晨是真心的啊，她绝对不会随随便便伤害他。
杨家霖目光紧盯着杨泉，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泉，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又跟我撒谎了？”
“我没有。”杨泉躲避着杨家霖探寻的目光，“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了，而且……”
“瞎说！你是我女儿，我亲自抚养你长大，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还能瞒得过我？当初沐梓晨和那个什么唐糖结婚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是个多活泼欢快的孩子，这些年，你是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紧抿着唇，杨泉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底的痛楚。
她，真的变了吗？
也许，她真的变了，变得再也不像她了……
杨家霖顿了顿，“孩子，你要明白，爸爸妈妈已经很努力在帮你争取了，这是你想要的爱情，梓晨呢也是个好孩子，只是你们之间还需要时间去磨合，有些委屈忍一忍就过去了，你今天就应该留下，这急急忙忙回来又为什么？”
“爸，我……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这叫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你有什么心事有什么想法不跟我说，你还想跟谁说去？来，我先去洗个脸，你到客厅坐坐，等我一下，我很快就过来。”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想说……”杨泉有些局促不安，“爸，我觉得梓晨不爱我，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这段时间我和他相处的一点也不快乐，所以，我想取消这个婚约，我不想痛苦一辈子。”
与其找一个自己爱的，不如找一个爱自己的。
之前杨泉不懂，直至今天，看到那样一个为了唐糖不惜搭上性命的沐梓晨，又看到那样一个冷言冷语甚至连最后一丝温存都不屑于给予她的顾墨，她是真的明白了。
虽然，她真的舍不得放手，舍不得离开沐梓晨。
杨家霖脸色一沉，“你不爱他了？”
“我爱他，我当然爱他！”杨泉情绪激动，“我也不想取消婚约，可是他现在不爱我，我做梦都想这辈子和他甜甜蜜蜜相处到老，但是……”
“没有但是，只要你喜欢，你们两个一定可以的。”
“爸，你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这不是比赛，不是考试，这是感情，感情是没有办法努力争取的，我……”
“你想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如果你都开始打退堂鼓的话，让他怎么发现你的感情？”杨家霖冷哼一声，“要知道当初我也不愿意和你妈妈结婚，我也有我自己想要追逐的爱情，要不是你妈妈她……”
说到最后，杨家霖停了一会，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往事不提也罢，你看看我和你妈妈现在过得也挺幸福的，这就是你和梓晨未来的生活写照，你们的相处是互惠互利的，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
杨泉红着眼眶，“其实你根本不是为了我的幸福，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吧？你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父亲！”杨家霖板起了脸。
“你不是！你只是我的养父，这么多年来我不过就是你的一颗棋子，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只知道让我努力努力再努力，让其他家长都来羡慕你，我对你来说恐怕也只有这点利用价值了，不然你根本不会喜欢我！”
“啪！”
清脆的一声响，杨家霖狠狠给了杨泉一记耳光。
脸颊火辣辣的疼，耳畔被巨大冲击力震得嗡嗡作响，杨泉捂住脸，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这个家！”
说着，她哭着跑上楼，大力关上了卧室的门。
楼下，只余下杨家霖一个人，目送着杨泉跑进自己的房间，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发抖的手。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