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林清也没想到少爷有一天会跟着她出来，稳了稳情绪，林清也挣开了顾时晏的手，仰头把药吃了，准备回去。
顾时晏才不信她的鬼话，可是林清也已经把药片收回去了，看那样子他要是敢强抢，说不定又得被林清也怼一顿。
权衡了半天，顾时晏决定把这事先放放，留着以后旁敲侧击。
这时候对林清也最有用的其实就是示弱。
顾时晏算是有点摸清了林清也的脾气，回到餐厅坐在林清也对面，双手托腮，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刚刚是谁的电话？”
林清也眼皮也没抬一下，“我奶奶。”
“哦……”顾时晏静了静，“那你……跟她的关系不好吗？”
“哒”。
银筷子落在餐盘里，声音清脆。
她想起在会所的那一晚，顾时晏掐着她的下巴问她：“家人？你知道什么是家人吗？！家人是要做你的后盾，鼓励你，陪伴你。抱着你的腿不停地吸血，你管这叫家人？！”
“你不觉得你狼心狗肺吗林清也？！”
林清也觉得，她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晚顾时晏不解到有些狰狞的神色。
林清也放下了筷子，问：“你想说什么？”
“不是，你别误会，”顾二爷之前犯的错误，注定现在要被反噬了，“我的意思是，我还没见过你跟长辈是这个态度，你要是跟她关系不好，以后我就不在你面前提她了。”
“……嗯。”
“她……对你不好？”
“……”
“好好好，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顾时晏自己都没发现，现在他在林清也面前就是个小怂包，只要林清也一个眼神过来，顾二爷什么话都得憋回肚子里去。
餐厅的中央有人正在弹着钢琴曲，燕尾服从天鹅绒的琴凳上垂下来，那人脊背笔直，分外优雅。
顾时晏琢磨了一会，想想自己从狐朋狗友那里学到的那些撩妹手段，问林清也，“你想不想听钢琴曲，爷上去给你弹一首？”
林清也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人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转的。
那边顾二爷已经开始自卖自夸了，“爷的钢琴也是从小学的，小时候还拿过奖，等哪天收拾好了，我带你回顾家主宅，给你看看爷的奖状……”
那些曾经顾二爷看不上眼，觉得可有可无的东西，现在居然成了撩人的利器。
顾二爷不得不感慨风水轮流转，艺多不压身。
林清也忍不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傻样吧……”
这三个字出来，就说明林清也不是那么生气了。
顾时晏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还能乘胜追击，“那你刚才说你不结婚……”
“……”
“那我算什么？”顾时晏问。
林清也不答，筷子拨开牛肉上切得细细的用作点缀的葱丝。
顾时晏又把结婚证掏出来了。
红彤彤一本摆在餐桌上，找林律师要一个名分，“你说，我算什么？”
那话说得好像是琼瑶剧里怨妇找男人要一个说法。
林清也悠悠瞟了那个红本本一眼，“算临时性伴侣。”
五个字组在一起，顾二爷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断句。
给顾二爷郁闷得够呛。
以至于林清也下午回到律所，开始接待当事人，顾时晏在旁边干坐着，头顶上都好像有一片阴云。
“您的民间借贷案子，证据材料我们已经看过了，”林清也手里的卷宗不算太厚，“您借给了对方三千万，本金我们要求对方返还，按照您跟我所说的这个情况和相关的法律规定，应该是没有问题。”
“但是因为这三千万是从金融机构——我看了一下是叫中诚信用公司——贷款出来借给对方的，”林清也拿过那页银行流水上面有金融机构的具体名称，“根据现行的法律规定和司法解释的规定，套取金融机构借款转借他人的，这个借款合同可能被认定为无效。”
委托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尽管已经五十多岁了，说起话来还是细声细气的，听着像个小姑娘。
就连名字也是温温柔柔的，叫郑如雪。
林清也就忍不住对她温柔了一些，自己的声音也放柔了。
“无效是什么意思……”郑如雪温声问道，“就是我和这个人之间的借条没有效力了吗？”
林清也点头，“您也可以这么理解。通俗来说，就是您本人借出去的三千万本金对方是要偿还的，但是对于你们借条上约定的利息，高于一年期市场贷款利率的，法院未必会支持。”
“可是我们借条上约定的利息就是那个中诚公司要我交的利息呀，”郑如雪有些惊讶，但是也没有吵嚷，“那如果他不还给我这么多利息的话，我要怎么还给金融公司呢？”
毕竟以三千万本金计付的利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法律规定就摆在那里，林清也也只能遗憾道：“你们双方所约定的利息和实际法院支持的利息的差额，可能就要您自己来弥补了。”
当事人后来走了，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失神落魄的。
林清也送她到了电梯口，郑如雪还是温柔地跟她说再见，“谢谢你啊林律师，那后面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随后电梯门掩上，林清也回到工位上，整个人还有点不是滋味。
她这人一向是素质不详遇强则强。
要是委托人不做人，她比谁都潇洒，反正她的分内事已经完成了，按照法律，法官该怎么判怎么判，案件结果关她什么事。
可真要是遇到了一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当事人，虽然解释法言法语的过程有些繁琐，郑如雪有时候不清楚法律用语也容易闹出乌龙，但只要林清也解释清楚了，她也不会为难律师。
林清也就忍不住想帮她多争取一点权益。
主打的就是一个相互信任相互尊重。
顾时晏警惕地看着林清也打开知网，“你干嘛？”
“套取信用卡转贷的，借贷合同无效，”林清也把刚才跟郑如雪说过的法律规定重复了一遍，“但是什么叫做‘套取’？这条法律规定的立法本意是什么？借款人和郑如雪是亲戚，这种亲戚之间的相互资金周转能叫‘套取’吗？”
“你是不是有点魔怔了？”顾时晏拍了一下她的小脑瓜，“又把自己代入当事人的角色了？”
“我就是觉得挺可惜的，三千万，金融机构那么高的利率，”林清也按了几下计算器，数着蹦出来的数字，“光是利息就几百万了……”
“的确，不行就到时候金融机构起诉她的时候，让她再跟金融机构看看能不能调解吧。”顾时晏耸耸肩，不以为意，还顺手关上了林清也的知网页面，“不过那些都跟这个案子无关，有关的是你，林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