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尔和叶川回来的时候，叶集正站在客厅外的阳台看着远处的海，夕阳染红了天际，明明置身于这幅奇妙的景色之中，他的背影却给人一种孤寂的感觉。
叶川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叶集身上的冷漠，其实是孤独。
“父亲！”
叶川提高了声音，语气欢快地喊他。
叶集回头，叶川抱着两朵大大的向日葵，笑得眼睛弯弯的，“温尔来了呢！她夸你种的向日葵很漂亮呢！”
温尔穿着白色的法式桔梗裙，裙摆处是点缀的碎花，她戴着一顶沙滩帽，落落大方地站在原地，紧跟着叶川的话说道，“叔叔好，今天突然拜访，希望没有打扰您，刚刚去看了您种的向日葵，是真的很漂亮。”
叶集看着她，只是说了一句，“不打扰，你想来，随时可以。”
温尔因为这次要上门拜访，专门带了茶叶和画过来，她有提前跟叶川打听了一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巧，他父亲喜欢的画家也是路易大师。
“这幅画是你在巴黎拍下的？”
“是的，当时刚好在巴黎，我母亲以前很喜欢这个画家，所以就拍了下来，没想到叔叔您也喜欢。”
叶集略微抿着唇，眼神难辨。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喜欢这个画家，其实他根本不喜欢，明明另有其人的。
叶集上个月太忙了，知道的时候拍卖就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兜兜转转，由温尔送给了他。
收集的东西越来越多，但最终也不过是拥有了越来越多永远也无法送出去的礼物。
叶集收下了礼物，他语气低沉，“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您是不是认识我母亲？”
“是。”
“那你们以前是朋友吗？”
他沉默着，停顿了几秒，才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句，“大概吧。”
“那天成人礼帮忙救我哥哥的，还有最近两个项目帮忙推进的都是您对吗？”
温尔其实心中猜得八九不离十，但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叶集这次回答得很干脆，“是我，但你不必有负担，如果你想的话，等我死了，你甚至可以继承叶家。”
温尔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她神情有些讶异。
“不用太惊讶，我这辈子不会有自己亲生的后代，也没什么亲属，给叶川留够后半辈子的生活费，剩下的可以全部由你继承。”
叶集说这些话时，神色很平静，甚至叶川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似乎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温尔摇了摇头，“谢谢您，但是无功不受禄，母亲跟我说的是，如果我走投无路，真的需要帮助了才来找您，叶家不该属于我。”
叶集心里明白，其实不是她没资格，而是他没资格，“那算了，如果以后你改变主意，可以来找我。”
温尔不太理解，如果他们只是朋友的话，适当的扶持就已经够了，为什么会连遗产都想留给她。
不过温尔没想到的是，叶川是被收养的。
其实温尔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知道，但是她觉得自己从叶集这里似乎不能得到直接的答案，之后私底下问叶川可能会更好。
所以她最后问的一句是，“那您呢？您有没有什么是想要问我的？”
叶集双眸看着她，眼底像古井一般死寂，像是要透过她看向什么，他沉默了一下，只是问道，“她那些年过得好吗？”
温尔以为他会问，温霜有没有提起过他，又或者温霜和温望之间的相处，没想到他问的却是她过得好不好。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叶集心里有答案的，不然也不会一见面就动手打了温望，但他还是想听。
温尔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情绪，坦言道，“不好，最后那几年总是生病，瘦了很多很多，也不开心，总是看着窗外发呆。”
即便早有准备，听见这话的时候，叶集还是觉得心里像被刺了一下，鲜血淋漓的痛。
“她过得很不好，却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在未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好。”
“失陪一下。”
叶集像是无法再听下去一般，突然站了起来，大步离开。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人是温霜，他想知道在那些日子里望着窗外的时候，她会孤独吗？独自一人在医院里做检查时，她会害怕吗？又有没有那么一刻，她想起过他呢？
叶集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她，但他最想问的是，温霜，你怎么可以过得不好呢？
比起她和别人幸福，他更接受不了的是她过得不好。
温霜，你怎么可以过得不好呢？
他穿过走廊，一步一步地走向书房，一路上能看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画作，打开门，房间里面也挂着一幅画。
少女的声音仿佛还能在耳边响起，字字句句，都清晰不已。
“这幅画我最喜欢，这个画里的人和你一样，眼角下都有一颗泪痣。”
“有人说泪痣是你的前世爱人流下泪水，在你的脸上凝结的印记，又有人说拥有泪痣的话，这一生会命运坎坷，这些都好不科学，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你会实现自己所有的梦想。”
“不过我总觉得泪痣会是你的眼泪开关，要是我戳一下你的泪痣，你会哭吗？”
“不会。”
多年后的今天，他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眼角下的泪痣，却忍不住流下眼泪，像命运迟来的诅咒应验。
－
叶集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温尔和叶川。
先说话的是叶川，他认真地看着她，语气坦荡而直接，“我之前答应过你，无论你想问什么，我都会说。”
温尔望向他，声音很轻，“我不知道自己该从何问起，关于母亲的事，我都想知道。”
叶川左手抠着右手，在她的视线之下，他似乎有点紧张。
“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可以全部告诉你。”
“父亲和温霜阿姨其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一个是大小姐，一个是管家的儿子，但他们以前关系应该很好。”
“至于他们分开的原因，我不知道，可能只有林德叔叔知道了。”
“我其实小的时候见过温霜阿姨一次，也见过你一次。”
温尔听到这里，有点疑惑，“我们以前见过吗？”
叶川挠了挠头，脸上有点热，“就是、就是我悄悄去看过你，你没见到我。”
她依旧不解，“我能知道为什么嘛？”
这下子叶川的脸彻底红了，他不敢直视她，“因为、因为温霜阿姨说，如果你成年以后解除了婚约，但是又想联姻的话，我就会是你的下一任未婚夫。”
“所以我希望能做得好一点，希望你见了我以后，不会讨厌我。”
温尔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母亲觉得叶川适合呢？
难道她知道未来一定会解除婚约吗？
不，她不知道。
正是因为温霜不知道温尔以后会做出哪种选择，所以尽可能地为她做好了安排，这样无论她选哪一条，都会是铺好的康庄大道。
“温尔，我知道你不喜欢束缚，我也知道你可能不会再想联姻了，但我还是想说，如果有一天，你需要的话，能不能选我呢？”
“我和叶家，都不会对你有任何制约，你的事业、你的生活依旧是自由的，除了助力以外，不会有任何约束。”
他看着她，一双眼睛就和阳光照在湖面上时一样，波光粼粼的。
“我想给你烤好吃的小饼干，想跟你一起插花，一起养一只小狗，一起在雨后散步。”
他讨论的不是她喜不喜欢自己这个问题，而是向她描绘了极具生活气息的未来。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我因为你，得到了很多的幸运，选择权永远在你手上。”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很好很好，你的未来也会是很好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