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脖子树断的那刻，宋祁也放弃了抵抗。
两个人连带着一个歪脖子树，像雪球一样往下滚，宋祁屈膝抱头，尽可能的避免着头部遭受重击。
而后她感觉到贺俊拉住了她，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抱着她，继续往下滚。
“砰！”四溅的水花几乎冲天。
贺俊仰了个头起来，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沉入湖底。
片刻后，他拖着奄奄一息的宋祁爬上满是青苔的巨石，探了探宋祁的鼻息，确认宋祁没死以后，才无力的瘫倒在石头上。
月明星稀，四周静谧的可怕。
但比起静谧，更为可怕的，是猛兽的嚎叫。
贺俊警觉的坐起身，四处打量一番后，轻轻推着宋祁道：“国师？”
没有反应。
贺俊心中一沉，又喊：“宋祁？”
还是没反应。
看着那几乎被血染红的白衣，贺俊心里微沉，最后他道：“国师，此乃无奈之举，失礼了。”
贺俊说完，便去脱宋祁的衣服。
猛兽嗅觉灵敏，宋祁胸口还在出血，若是不及时止血，今夜他俩肯定会被猛兽盯上。
贺俊可不想自己才捡回的一条命就喂了老虎。
脱下外衫后，贺俊准备继续脱，然下一秒，他整个人里呆住了。
足足一刻钟，直到耳垂爆红，连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绯红之色时，贺俊才反应过来，急忙把衣服给宋祁穿上，转过了身。
——
下雨了，宋祁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而后被胸口的刺痛唤醒。
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的疼，疼的她几乎要抬不起眼帘。
深呼吸几口气之后，宋祁慢慢睁开眼，入眼就明亮的火光和旁边坐着的人——贺俊。
和以往高高在上的人中龙凤贺统领不同，贺俊穿着一身里衣，上面全都是血印。
像是，被猛兽撕扯过的一样。
大概是累极了，贺俊坐在外侧，撑着额头睡着了。
宋祁默了默，没有叫醒贺俊，而是看自己身上。
衣服还在，甚至多了一件贺俊的外衣。
宋祁松了一口气，也不在做其他的，就看着火光，感受着活着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疼痛那么让人快乐。
因为疼痛证明着她还活着。
宋祁没发多久的呆，贺俊撑着手睡觉，一只手麻了以后，他的额头猛的往下一垂，而后自然而然的醒了。
下意识瞥一下火堆有没有灭掉，就看见宋祁坐在火堆前。
贺俊站起身，走过去问：“国师，还能行吗？山里到处都是猛兽，只能寻到这里，也没什么吃食，恐怕要委屈国师一阵了。”
宋祁没说话，拿着木柴挑着火堆，看着火花乱窜，一边问：“为什么要跳下去？”
若不是贺俊要找她尸体，说不定此时他们二人已经在离襄州的路上了。
“皇上吩咐过，护国师周全。”贺俊面不改色。
闻言，宋祁还有些诧异：“倒是我看错你了。”
说完，宋祁拍了拍手，下意识去上衣口袋里摸哨箭，却只摸到了一个空空的盒子。
她一滞，“哨箭没了。”
“山崖下是一处冷湖，我们掉湖里的，哨箭早就没用了。”
贺俊接下宋祁的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着坐下：“不过我把这个给你找回来了，我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跟着你一起等死。”
贺俊摊开手，露出了手心里的三枚铜钱。
宋祁接过铜钱，紧紧握在了手心，没有回答贺俊的话。
胸口依旧泛着疼，宋祁也不想知道贺俊究竟是怎么在湖底捞的她，也不想知道贺俊怎么把她背过来的。
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离开。
想到这里，宋祁道：“我向来都不是等死之人，我要活着，去朔京。”
听到宋祁的话，贺俊笑了笑，答：“我已经观察过了，这里瘴气丛深，还有不少猛兽出没，要么被野兽吃了，要么被饿死，想出去，没可能。”
“万丈悬崖跳下来都能活着，区区一个山谷，困不住我。”思及此，宋祁冲贺俊摇了摇手道：“扶着我，现在便走。”
贺俊把宋祁上下盯了个遍，最后反问道：“你疯了？你这个样子上路，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总比坐在这里等死的好。”
见贺俊没有扶着自己的准备，宋祁又道：“贺统领要是不准备一起走，那我便自己走。”
“行了。”
贺俊看着宋祁，终是无奈的叹了一声气，而后在宋祁面前蹲下道：“我背你。”
宋祁挑了挑眉，有些不明所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贺俊有些不一样了。
但被人背着，总比自己走路强，宋祁也没扭捏，提醒道：“火灭了，处理干净。”
知道宋祁是怕被人发现踪迹，贺俊无奈道：“国师，你便放心吧，这个地方不会有人来的，更不会有人像我们这么倒霉。”
“那你可太小瞧晏青云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定是看到我的尸体，才会相信我真的死了。”
宋祁说完，不由得叹气。
贺俊闻言，一边处理火堆，一边状若无意道：“反正都走不出去了，国师大人不妨给臣解个困惑？”
“什么？”宋祁回头。
“据臣所知，国师与晏公子，应该并没有什么往来的，国师为什么一定要置晏公子于死地呢？”
这件事，贺俊想问许久了。
以前苦于没机会，但现在不同，他和宋祁都被困在这里，能不能出的去都是二话。
临死之前，听听八卦，倒是挺不错。
“我置他于死地？”
宋祁冷不丁笑了，而后指着自己心口道：“你看看，究竟是谁要置谁于死地？明明是晏青云无缘无故的要杀我。”
三番两次。
几生几世。
晏青云从来都不曾放过去。
见宋祁脸上沉了下来，贺俊敛神，不再继续追问，灭了火以后，走到宋祁面前，半蹲着道：“上来。”
宋祁趴了上去，胸口又是一疼，她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直到那股疼痛逐渐散去，变成额头上的冷汗时，方才道：“其实，也并非如此。”
“我师父仙逝之时，我曾赶回天门山，她交于了我一封信，嘱咐我一定要办妥。”
宋祁说着，两个人也出了山洞。
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宋祁又开口道：“后来，先帝驾崩之前，也曾召见，命我无论如何，都要晏青云死，其实，也并非是要晏青云的命，而是要晏家不留后代。”
明明宋祁什么都没说，但贺俊莫名其妙的听明白了。
他步子停了下来，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后还是道：“都是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