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如果你想摸摸小猫，就蹲下来，不要高高在上。
黄杨化悲愤为食欲，埋头吃了几口面，再抬头时，他的视野里多了一只猫。
一只幼小的的但圆滚滚的奶牛猫。
应该是老板家养的，不怕人，抖着尾巴在桌子下面绕来绕去。
小猫发现了偷看的黄杨，开始蹭着桌子喵喵叫，不断向黄杨散发魅力。
黄杨动作僵住，只用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它。
遇到了不主动来摸猫的黄杨，小猫也没放弃，继续喵喵喵地撒娇。
黄杨看着可爱的猫咪，手指动了动，犹豫着要不要伸手。
小猫似乎是没了耐心，又或者对黄杨失去了兴趣，它停下蹭桌子的动作，转头看向马路。
黄杨看着没伸出去的手，有点小小的遗憾。
小猫看看黄杨又看看马路，然后选择抛弃黄杨，走到小花坛旁边蹲下，去观察热闹的马路。
黄杨眨眨眼，低下了头，继续吃自己面。
快速吃完一碗面之后黄杨再次转头去看小猫。
小猫对马路很好奇，而且似乎已经看得入了迷，两分钟过去了依旧和之前一样端端正正地蹲坐在那里。
黄杨结完账，抬脚也走到了花坛边。
他的位置在两个花坛的中间，小猫的位置靠近左边的花坛。两个生物之间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一起站着观察交通繁忙的路口。
看了一小会儿，黄杨轻轻往左边迈步，离小猫更近了。
他像是害怕惊扰小猫，动作放得很慢很轻。
小猫也确实没被惊扰，依旧轻轻甩着尾巴观察街道。
一步又一步，黄杨终于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小猫的旁边，现在他们之间只隔着小半步的距离了。
小猫终于发现了默默靠近的人类，歪歪头，对着黄杨“喵”了一声。
黄杨发现自己居然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出了类似疑惑的表情，有些想笑，就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现场出现了有爱的一幕：小猫看着黄杨，黄杨看着小猫，谁也不肯动。
餐馆的老板端着菜从后面经过，看到了这一幕，轻轻笑了。
“可以摸的，这只猫脾气很好。”老板对黄杨说。
这种情况很像偷偷摸商店里的布偶娃娃被发现，黄杨有些尴尬地笑笑，“……好。”
他嘴上说好，心里却有了离开这里的想法。
只是看着小猫，他又有点舍不得。
老板再次从黄杨身后路过的时候发现局面还是没有改变，就叹了一口气。
“小同学，如果你想摸小猫，就蹲下来，不要高高在上。你站的比它高，只会让它害怕，不敢亲近你。一直仰着头，再喜欢你的猫也会累的。”
黄杨眨眨眼，似有所悟。
黄杨从小餐馆往学校走，一路都在留意自己的身后，可是他看了又看，等了又等，都没有发现江羿绵的痕迹。
于是他自己认为之前的感觉是错误，江羿绵今天没有来接他，而且大概率以后也不会来了。
因为黄杨一直高高在上，小猫不得不一直仰着头，小猫累了，小猫坐下了。
该我蹲下来了，黄杨想。
黄杨回到宿舍，发现江羿绵的桌子已经大变样。
杂乱的桌面被收拾整齐，书桌中央多了一个大大的显示屏，书桌下的主机闪着炫彩的光。
吴青籁和刘宴安蹲主机旁边，边说话边指指点点。
“杨哥！”吴青籁是第一个发现黄杨回来的人。
黄杨对他点点头，又问他们在看什么。
“我们在研究什么是顶配的电脑。”刘宴安说，“目前除了灯光模式更多屏幕更大之外没发现其他顶配的地方。”
“不不不，”吴青籁晃晃小脑袋，“我们只看得到他的外观，看不到他的内里，还有处理器，内存，刷新率没看过呢！”
刘宴安点点头，“也对，没打开过咱也不知道里面咋样，还是等江羿绵回来开机给我们演示一下吧。看看敲代码怎么样，要是好用我也去配一台外观不那么顶配的。”
“显示器可不能小啊刘哥，屏幕小了一个命令分几行，眼睛都给你看花。”
“那我就选灯光不那么顶配的。”
“可是我觉得灯光也很重要……”
面前俩人渐渐讨论起电脑的配置，黄杨却从他们的对话里发现了其他的信息。
“江羿绵还没回来嘛？”黄杨问。
“是啊，江哥下午就没回来，电脑都是别人送上门的。”吴青籁说。
黄杨张张嘴，难道江羿绵就在我后面，只是我一直没有发现？
外出一下午的江羿绵甚至比赵寒星还回来的晚。
黄杨躲在床帘里编辑情书，听到有人喊江羿绵的名字，就从床帘缝隙里往外看，然后他看见了提着手提袋的江羿绵。
吴青籁问江羿绵一下午去了哪里。
江羿绵说自己去逛商场，还配了一台电脑专门拿来敲代码。
吴青籁又问他买完电脑之后去了哪里。
江羿绵说在商场附近随便逛了逛，又提起自己的新电脑，说要试试手感。
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吴青籁当然听得出来，但他还是配合江羿绵聊起了电脑。
黄杨坐在床上，安静听完了这一整段对话。
正加深怀疑时，就听江羿绵问到自己。
“杨哥还没回来吗？”
吴青籁指了指这边，说：“杨哥睡了。”
江羿绵朝这边转头，正安静偷窥的黄杨赶紧把身体后仰贴到墙壁上。
“今天睡这么早？”
这是江羿绵的声音。
“不早了吧，杨哥还修了一会儿图的，是你回来太晚了。”
这是吴青籁的声音。
“那我们小声点吧。”这是江羿绵的声音。
下面突然变得很安静，黄杨什么也听不到了。
靠着墙的人轻轻眨眨眼，也松开了紧绷的身体。
黄杨的计划是早起，写好情书，然后去外面买一支玫瑰，约江羿绵见面。
等他关掉闹钟掀开床帘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计划有误。江羿绵起的更早，甚至已经出门了。
黄杨咬咬嘴唇，眼里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无措，然后他眨眨眼，下了床。
所幸307比黄杨早起的人只有江羿绵一个。
黄杨带着纸笔找到空教室，又写好情书，才早上8点。
他揣着情书走出校门，打算去找一找学校附近的花店。
好似心有灵犀一般，江羿绵突然给黄杨发过来一张照片，是被他抱在怀里的一束漂亮的紫色玫瑰。
黄杨站在原地，回了个疑惑的小黄豆表情。
江羿绵很快给他解惑。
[离别花束，怎么样？漂亮吧？]
基于离别送出的礼物叫离别礼物，基于离别送出的花束叫离别花束。江羿绵没有表达错误，只是此时此刻，黄杨已然变换心境，对“离别”这两个字格外不喜。
黄杨回了个[我不要]。
可是不要花还是不要离别，他没说清楚。
江羿绵发过来一连串的[小狗委屈]表情，问他为什么。
黄杨抿抿嘴，[以后还会见面的]。
这句话对江羿绵而言无疑大好消息，他发过来两个爱心，又说[那就每次见面都送一束]。
黄杨只是不喜欢离别，并不是不喜欢花，看到这里就开心了。
[黄杨同学：好]
这边俩人乐呵呵地聊完了，说再见了，江羿绵才想起来自己原本的计划。
他本来打算在这最后一天，通过惹怒黄杨，去教会黄杨发火。让黄杨不要生闷气，不要自己受委屈。
现在这个局面，怎么看怎么惹怒不了呀？
但是不教吗？一直拖着吗？
江羿绵更不想这样。让黄杨学会生气发火不憋闷这件事，远比一次见面重要。
在江羿绵看来，如果黄杨不愿意见他，他可以自己去见黄杨，他可以有很多方法去见黄杨。可是如果黄杨一直把气憋在心里不发出来，江羿绵却没有很多办法去治疗他受伤的身体。本来就身体不好的人，气出病来怎么办？
以江羿绵为主动方的事，他很有把握且从不畏惧，以黄杨为主动方的事，他向来小心翼翼，不敢冒犯。
江羿绵叹了一口气，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吧，这个毛病不纠正过来，黄杨以后会吃很多苦的。无论以后和谁在一起，都会吃这个的苦的。
他不想让黄杨再吃苦了。
这其中当然也有折中选项，如果黄杨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可以慢慢地去纠正他这个毛病，不用那么急功近利。
但问题是黄杨不愿意，江羿绵想，能时不时见面的朋友应该是黄杨最大的忍耐度了吧？
这样就够了，只要不是老死不相往来，这就够了，就算因为这次激怒黄杨让他收回见面的次数，江羿绵也愿意承受。
我能看见他就够了，他不看我也没关系的。
黄杨走出东校门时江羿绵正从南校门进来。
他们一个进一个出，看似南辕北辙，其实志同道合。
东校区有两个校门，每个校门都有花店，每个花店都有自己的价格。
江羿绵进的是鲜花直供的连锁花店，取的是他之前从南边预订了好久的特级培育紫玫瑰。
黄杨进的是自营的文艺小花店，买的是前一天网上订货第二天到货的普通红玫瑰。
可是不同之内有相同，他们选的花都是这一批里最漂亮最鲜艳的，他们要送的都是喜欢的人，他们的心情都是满怀期待却又忐忑不安，同时他们都随花附赠另一个礼物。
贵的花是花，不贵的花也是花，贵的礼物是礼物，便宜的礼物也是礼物。
送花的真正意义在于拿着花走过人群，被周围人注视时的幸福和昭然若揭的爱意。
看到他们的人会说：你看，他一定很喜欢他的恋人，所以愿意拿着花穿过人群，穿过异样的目光，穿过流言蜚语。
愿意送亲自送花的人本就珍贵，何必在乎他送的花贵不贵呢？
黄杨在花店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了“6”这个数字作为花的总数。
其实送人的花一朵就足够，真心远比花重要。
可是黄杨想到图片里那束被江羿绵抱着的漂亮玫瑰，那么一大束，花朵的数量绝对超过了“10”。
何必在花上小气呢？他想，可能这一辈子就只会有这么一次送玫瑰花的机会，不妨大方一点。他告诉自己：黄杨，现在可以偶尔为浪漫买个单了。
第一笔计划外的花销花出去之后，黄杨再抱着花走进水果店，就不只是买一个苹果了。
最大最漂亮的苹果，一小盒就几十块的荔枝，同样一小盒价格更贵的樱桃，这些他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水果，黄杨都掏钱买了。
他给自己下暗示，要想养得起江羿绵，这点花销算什么？钱是可以再赚的。
一切选好之后，黄杨拿出手机扫码结账，然后他发现自己错过了几条消息。
结完账的黄杨接过袋子，边看边往学校门口走。
那是吴青籁给他发的一段短视频。
封面是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看地方在荷花池，其中一个是江羿绵，另一个黄杨不认识。
黄杨点开了那个视频。
吴青籁的新手机像素实在优秀，以至于黄杨都能看清那个女生的唇语。
“我-喜-欢-你。”
那是太过明显的四个字，黄杨看到这句唇语的第一反应就是它。
他站在原地，自己默默读了一遍去验证，确定了女生说的就是那四个字。
再结合吴青籁发的“告白现场”几个字，黄杨基本能确定这是在干什么。
有个女生看上了江羿绵，然后找到了江羿绵，并很直白地向他告白了。
这一刻，黄杨居然还有心情庆幸江羿绵当时没有带着那束漂亮的花。
不然这说好给黄杨的“离别礼物”会不会成为江羿绵的脱单礼物？
黄杨实在不敢想。
视频只有一小段，吴青籁接着用文字给黄杨说了后续。
[拒绝了，散场了]
看到对面发来的“拒绝了”，黄杨不自觉松了口气。
没答应就好，至少说明这边还有机会。
对面又发过来两段语音，黄杨点击转文本，却半天没转过来。
最近运营商天天发短信邀请黄杨去换卡，说5G网络更快更顺畅，307的人都换了，就黄杨没换。
他一个是太忙，没时间去，另一个是他的手机是高中买的老手机，担心不能适配5G的网络。
这种情况造成了网络上的弊端，黄杨的手机经常网络不好。
黄杨把水果袋子移到拿花的那只手手指上，又把手机拿到耳边听语音。
“杨哥，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是江羿绵！……”
吴青籁独特的高音响在耳边，吓得黄杨拿下手机赶紧去按音量键。
音量条一格一格往下掉，在黄杨觉得差不多了可以停手的时候突然直直地往下，掉到了静音。
黄杨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他撞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