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桌上的灯光有点晃眼，妈妈夹给我一块排骨时，手顿了顿。
她眼角的细纹在暖黄色的光里微微皱着，像春天湖面上不小心漾开的涟漪。
“儿子，”她声音比平时轻，“妈妈最近总想吐，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可能要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筷子“当啷”一声撞在碗沿上!我盯着碗里那块没啃完的排骨，突然觉得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又沉又闷。
爸爸在对面咳了声，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是把我掉在桌上的米粒捏起来。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好大声，一阵接一阵撞在玻璃上，我数着墙上的钟摆，“滴答，滴答”，好像每一声都在把我的心往下拽。
晚上躺在床上，窗帘没拉严，月光漏进来一道银边，刚好落在床头柜的全家福上。
照片里的妈妈肚子平平的，抱着我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爸爸站在旁边，手搭在她肩上。
那时候我才五岁，总喜欢把脸埋在妈妈脖子里闻她洗发水的香味。
可现在，妈妈的肚子里要住进另一个人了——他会抢走妈妈给我的拥抱吗？会把我攒了好久才买到的乐高积木摔碎吗？
半夜我起来喝水，路过爸妈房间时，门没关严。
妈妈压低声音说：“他最近开始不黏着我了，会不会……”
爸爸叹了口气：“孩子大了，得多跟他聊聊。”
我攥着玻璃杯的手突然发冷，水洒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我害怕了，可我怎么说呢？说我怕妈妈抱弟弟时，再也腾不出手摸我的头？说我怕以后过生日，蛋糕上的蜡烛要分一半给别人？
第二天放学，我故意在小区里磨蹭。
看到男同学的妈妈牵着他妹妹下楼，小女孩揪着男同学的书包带喊“哥哥背”，男同学皱着眉却还是蹲了下来。
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我发烧时妈妈背着我去医院，她的后背暖暖的，像个会发热的小被子。
可如果有了弟弟妹妹，妈妈的后背还能留给我吗？
走到单元门口，我蹲在花坛边扒拉泥土。
蚂蚁排着队往洞里搬面包屑，一只小蚂蚁掉了队，急得团团转。
我用树枝帮它指方向，眼泪却突然掉在泥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妈妈要是有了小宝宝，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我小声问那只蚂蚁，它却只顾着往前爬。
晚饭时我没怎么说话，扒拉着米饭往嘴里塞。
妈妈把切好的西瓜推到我面前：“尝尝，挑了最甜的。”
我咬了口西瓜，甜津津的汁水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突然，妈妈的手轻轻放在我头上，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揉了揉我的头发：“懿哥，”她还是叫我懿哥，“我和爸爸都知道你害怕，可我们希望你明白，就算有了另一个孩子，爸爸妈妈也会永远地爱你。”
我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砸在西瓜红瓤上，像撒了一把碎珍珠。“我怕你抱他不抱我了……”声音带着哭腔，有点抖，“怕你给他买新玩具，不给我买乐高了……”
爸爸递过来纸巾，他的眼圈好像也红了。
妈妈把我揽进怀里，她的肚子还平平的，可我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洗发水香味，和以前一模一样。
“傻孩子，”妈妈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你是妈妈第一个抱在怀里的宝贝呀。”
她指着墙上我的奖状，“你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考一百分，妈妈都记着呢。等小宝宝出生了，妈妈会告诉他，哥哥小时候有多乖。”
爸爸在旁边点头：“以后你就是大哥哥了，能帮妈妈照顾弟弟妹妹，对不对？”
我趴在妈妈怀里，眼泪把她的衣服洇湿了一小块。
窗外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吹进来带着傍晚的凉。
我偷偷看了眼妈妈的肚子，好像没那么可怕了！也许，有个小不点跟着我叫“哥哥”，也不是什么坏事呢。
睡觉前，我把全家福从床头柜拿到书桌上，用彩笔在照片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婴儿，他闭着眼睛躺在妈妈怀里，旁边站着举着乐高的我。
月光还是那样温柔，这次落在画上，好像给那个没见过面的小家伙也披上了一层暖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