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已至，初雪悄临建京城。
恰逢初一大朝会，太和殿中，文武百官身着各色朝服早已按品级排列整齐，垂首肃立。
只听得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殿后传来，伴随着玉佩相击的清脆声响，一股无形的威压正缓缓笼罩整个大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如同浪潮般在殿内回荡，众人跪拜，额头紧抵在冰凉的地面上。
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翼善冠，面容瘦削，双眼锐利的桓嘉帝端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缓缓扫过殿中群臣。
\"众卿平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龙椅前的张长胜扬了扬拂尘，尖声宣布，“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丞相姜世文率先出列，手持象牙笏板，躬身行礼：\"臣有本奏。\"
桓嘉帝微微颔首：\"丞相请讲。\"
“西南军报，定国公与方斌凯率领伐南大军，大破吐蕃南诏联军，收复我朝疆域昆、桂、番三州，追击敌军至大渡河，迫使吐蕃南诏饥寒陨于崖谷死者八、九万人。
据悉，南诏国王异牟勋已派使者送来降书，但定国公迟迟不予理会，似乎不愿纳降。”
桓嘉帝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沉默片刻，问道：\"兵部以为如何？\"
兵部尚书韩肃犹豫了一下，又走出列队：\"回皇上，南诏入侵我朝昆、桂、番三州十三府七十余县，一路烧杀抢掠，百姓死伤无数，损失难以估量，实乃血海深仇。
定国公此举，也是为我朝百姓出气，臣以为不应轻易纳降。”韩肃言辞恳切，目光坚定。
桓嘉帝微微点头，又将目光投向其他大臣，“诸位爱卿，可有不同见解？”
这时，礼部侍郎陈铭出列，“陛下，南诏虽罪大恶极，但如今其主动请降，若我朝拒不接纳，恐会让周边诸国认为我朝气量狭小，且继续用兵，也会让百姓再受战乱之苦。不如暂且纳降，以显我朝仁德。”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支持两方观点的大臣各执一词。
丞相姜世文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象牙笏板，稍稍回眸，扫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平阳侯。
众所周知，平阳侯等闲很少参加朝会，一旦参加必有要事。
且他收到线报，平阳侯于初春赴洛阳，秋深才归，这其中怕不是......
想到这里，姜世文又扫了一眼高台之上的桓嘉帝，嘴角微微上扬，静待佳音。
果然，众人争论之中，先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梁文涛抛砖引玉，将是否纳降的问题转向到了定国公是否有拥兵自重之嫌。
随即兵部武将纷纷出列，声讨左都御史梁文涛，直到平阳侯手持一册厚厚的奏折出列，场面才静了下来。
平阳侯高举奏折躬身行礼：\"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参。\"
桓嘉帝眉头舒展，缓缓开口，“林爱卿所参何人？”
平阳侯直起腰身，“臣要参的正是拥兵自重的定国公。”
话落，一武将持笏板直指平阳侯，怒喝道，“平阳侯此举究竟意欲何为？定国公现正于我朝疆场之上浴血拼杀，您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惧令前方将士寒心吗？”
平阳侯只回头冷冷地瞥视他一眼，那武将便语滞禁声，然后转过头来悠悠道，“老臣之前待在建京常常觉着心中烦闷，便与家仆出京散心，沿途经过洛阳，瞧着景色不错，便多停留了些时日。
然，游玩散心之际，臣忽然发现嵩县、栾川、汝阳三县皆有重兵把守，凡入者严查来历。
且三县之下的城镇、村庄不见青壮男子，多是妇孺老弱。细细查问之后才知，此处常年招兵，凡入伍之人皆无音讯。
臣享侯爵之禄，如遇不合常理之处，理应查明，为君分忧。所以臣沿着脉络，逐层暗访，最终查明定国公野心勃勃，暗自囤兵超八万有余。
并且为了支付这八万私兵的粮草军饷，定国公派人大肆收揽商户钱财，肆意提高当地赋税。
深挖前朝陵墓，盗取墓中财宝，导致多地出现坍塌、积水，毁其耕田，更有甚者，私占深山铁矿两座，银矿一座。
除此之外还有拐卖人口，隐匿黑户，圈占田地，卖官鬻爵，仗势欺人，使之洛阳上下，民不聊生！
其罪责简直罄竹难书，实为奸邪嬖幸之臣也！还望陛下，清除奸佞！肃清朝野，以正法纪！”
嘶！满朝文武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想到定国公自恃功高，专擅权势，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如果这些是真的话，那岂不是在谋反？刚刚还替定国公声讨的武将们，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缩着脖子，咬紧牙关。
桓嘉帝扫了一眼满朝文武，冷笑一声，抬手示意张长胜将奏折呈上来。
台下的姜世文撰紧手中的笏板，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当初坚持与平阳侯联姻，若与此人是敌非友，恐怕再无安睡之日。
姜世文心中所想，亦是一众大臣的心中所感，平阳侯之威，上马斩亲王，下马扳国公，即便非友，也绝不能为敌！
桓嘉帝与台下的武陵侯宋腾远对视一眼，怒摔奏折，“大胆！枉朕如此信任与他，还将二十万大军放在他的手中，没想到这定国公倒是野心勃勃，暗自囤兵，私占矿产，大肆敛财，他定国公这是要造反嘛？”
“皇上息怒！”众臣跪地叩首，皆是战战兢兢。
武陵侯率先抬头，“启禀皇上，定国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时再让其领兵，实在太过危险。臣以为，应另命将领统帅伐南大军，同时速速派人召回罪臣樊勇征，回京述罪！”
丞相姜世文附和，“臣附议！”
都察院众人附和，“臣附议！”
墙倒众人推，就连刚刚置喙平阳侯的武将，此时也喊的最大声，“臣附议！”
桓嘉帝静默了片刻，“传旨，加封方斌凯为一品大将军，命其全面接管伐南大军，对接南诏处理纳降事宜。礼部尚书文旭赶赴昆州，协同处理，朕要南诏以举国之力来偿还他们欠下的血债！”
“臣遵旨！”
“姜丞相？”
姜世文愣了一下，又很快躬身行礼，“臣在！”
“押解樊勇征一事，就只能劳烦你走一趟了。”
姜世文赫然抬头，心中万分不解，有平阳侯和武陵侯在，何须自己出马？
平阳侯虽已老矣，但本是行伍出身，威武不减当年，纵使对上定国公，也足以轻松拿下。
明眼人都知道皇上这是苦于定国公手上的兵权久已，要不然洛阳也不是什么寂寂无名之地，定国公所谋亦不是一朝一夕，为何到今日才挑破，还挑在定国公领兵在外，两军对峙之时。
那武陵侯可是皇上手中的虎符，专替皇上收拢兵权，押解定国公一事安排到他的身上，才是正解啊！
皇上此番，到底所谓何意？
何意？武陵侯低头微笑，皇子争储，才更加师出有名不是？总比忘恩负义，忌惮功臣要好听的多吧？
武陵侯都能想到，定国公伏法之时，会是如何叫嚣。
这等苦差事，姜丞相不去，谁去？
桓嘉帝正是如此考量，见姜世文迟迟未应，挑眉施压，“嗯？丞相大人可是不愿？”
姜世文抖了一抖，跪地叩首，“臣遵旨！”
桓嘉帝斜视一下，张长胜立刻扬尘，“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