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到酒馆的距离不过数百步之遥，但是在重伤的周王尊而言，此刻的距离还是感觉格外的绵长。
步履踏实之间，双脚如灌铅铜般沉重。
头晕目眩的走了好久，他总算是来到了那酒馆之前。
出乎意料的是先前看起来好像是关了灯的前厅，不知什么时候又亮起了橙黄的灯光。
果然，还没等他推门，那酒馆的房门“咯吱”一声缓缓打开。
迷糊之间，隐约有一阵夜来香的味道。
“慕瑶……把李慕瑶还我。”
门槛之后的是一袭淡紫罗裙，只不过现在他胸口的气都提不上来，哪有功夫看她的模样。
出乎意料的是，那门后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单单只是错身让开了一条道。
他强撑着一口气，迈开步子刚跨过门槛，心里又是一阵气短，眼看着就要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身旁的那个女子下意识的伸手扶了他一把。
“慕瑶……”
那女子还没应声，酒馆大门突然“嘭”的一声无人自关。
这一声响亮的声音总算是让他稍微清醒了几分，他缓缓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子，只是见着她紫色纱蒙面约摸看出个瓜子脸的轮廓却看不清楚细致。
“传言你们摘星楼是三楼一府之中最为神秘的存在，敢情玩这一套倒是很顺手。”
“周王尊，你还是这么傲。”
“杀了我，你敢吗？”
饶是他都已经被人扶着走了，他说起这话来，那紫衣女子还是默不作声。
这广袤九州，少得了张三李四，少不了那京畿弘农陈老重国，也少不了这个不显于人的帝国神话。
即便是他如今重伤在身，即便是有心之人都知道他修行奇门，命门已显，还是没人敢动这个手。
至少没人敢在明面上动手。
那紫衣女子沉默的看着他，紫色面纱之后的目光分不清悲喜思念，有的只是淡漠悠远。
或许她曾见过他，或许她此刻心中杀意凛然只是藏锋不露，不过眼下这酒馆灯光之下，两人的确还算是和睦。
“找个地方让我喘口气。”
“……”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这姑娘家扶着就能长些志气，原本心口乱窜的气血此刻好像也平复了几分，他左右看了看，不等那紫衣女子应声就走向了一旁的小桌前。
北境的桌椅不像是南边，尤其是北境山附近和北莽接壤，这里的桌子都不高只能算作桌案，而且是放在炕上的小桌案。
明明这里是摘星楼的地盘，他好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不由分说就走到了一侧的长炕上，顺势往上面一坐，连带着那个扶着他的紫衣女子都差点一个踉跄。
“拿酒来。”
“你想要酒？”
“为什么不能要酒？”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紫衣女子，话语之间义正辞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要不是那姑娘先前听着他嚷嚷两句李慕瑶的名字，只怕还真以为他只是一个落寞江湖客。
沉默间，两人就这么互相看了一会儿。
相较于周王尊的迷迷糊糊，那女子倒是看得分明。
年月荏苒，战火纷扰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好似那白衣书生走过了无尽硝烟，一回头还能摆出笔墨纸砚题上一首词牌旧调。
“……我去给你拿酒。”
小酒馆里面没什么外人，那紫衣女子静静的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竟然真的起身去拿酒了。
周王尊看着那女子的背影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只不过心口的气血一起，呛得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也没工夫再去多想些别的什么。
相较于九州明面上的门派，三楼一府一直算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既没有宗门驻地也没有什么门派弟子，只有等他们闹出了动静，世人才骇然发现这九州名门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强如当年孟离歌一人阻截凯旋的千人骑兵队，斩杀了当时未及宣告的北境大都统侯存义。
这样的事情，换做是北境其他门派，只怕上及主事长老，下到门中弟子没有一个敢动这个心思。
偏偏孟离歌就去了，而且以一人之力杀掉了侯存义，震惊了整个帝国。
江湖传言之间，他因为这件事成为了摘星楼的星使，名列一方侯爵一等，甚至于当时的周王尊最后搜查了几个月都完全没有丝毫线索，最后只能作罢。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孟离歌这么熟悉的原因。
江湖之中从不来不缺天才人杰，只是缺少能够引起人们注意的事而已。
心中的几番思绪之间，周王尊低着头还在想着孟离歌的事，突然听着桌案上一声轻响，一个瓦罐酒坛晃悠了两圈总算是稳了下来。
或许是那紫衣女子这会儿总算是反应她是什么身份，这会儿把这酒坛扔在桌上已经算是好脾气了。
酒坛里的高粱酒洒在桌面上，一阵高粱酒香气冲淡了四周的味道，以至于那夜来香的味道都淡去了许多。
“这是什么酒？味道这么烈？”
“北境的酒，你周王尊竟然也会忘。”
“我们是不是认识？”
那紫衣女子话语之间不乏些许的小情绪，他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只不过那紫色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一时也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面纱之后，那女子的脸色一沉，冷着脸说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这里干什么？你是在问我？”
周王尊嘴角一扬，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攥紧酒坛的时候差点没把那酒给摔了。
先前挨了的那几拳这会儿总算是稍微缓和了些，他拿着那酒坛喝了一口，烈酒入喉就好像是火烧一烧一样，一下子还让他精神了不少。
以至于眼前的紫衣女子看起来好像都清楚了许多。
她虽是戴着面纱，但是身上的紫衣还是中原的样式，面纱边缘装饰着些银坠子平白的有些惹眼。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夜来香的味道，真是隔着高粱酒的酒气都能依稀冲出来。
周王尊皱了皱眉头，刚想开一句玩笑却见着那女子竟然将面纱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