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白雪之中，风声呼啸如虎。
那烈烈风声里，一个穿着羊羔小袄的姑娘拽着雪橇走了两步，随即气喘吁吁的喘了两口大气。
还没等她多歇一会儿，突然身后一人捂着她的嘴巴就把她往后拖，仓皇之间她只是见着那人一双毫无感情的黑眸一如永夜星空。
那片星空和如今这一片温柔的大海，感觉起来的确是不太一样。
周王尊颤颤巍巍的还没等说两句，宫月饶是重伤之身，反手还是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拍得一声脆响，好像连带着他脸上抽筋的肌肉都缓和了几分。
他咧嘴笑了笑，懒散的开口说道。
“小月儿，你说你得意什么？明明都得了我的龙气，你还瞎嘚瑟什么？赶紧找个地方躲着把那龙气吸收了多好。”
“周王尊，你以为我是看上了你那一缕小小的气劲？”
“难道不是吗？”
“哼！”
宫月冷哼一声，咬着牙将右手的关节一错，只听着咔嚓一声，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反倒是让周王尊忍不住暗自挑了挑眉头。
印象中，当年这姑娘可是个爱哭鬼，当年在那片松林里和他相遇的时候两人正好被一场暴风雪困在了林间一角。
他那个时候无论做什么，她都能被吓到，要不是外面风雪太大，估计她真能撒丫子爬出去。
如今看来，这十几年光景不算，她也的确是成长了不少。
“摘星楼应该算作是中原武道门派，他们怎么会把你这个异邦人招来的？”
“……”
沉默间，他随口聊起一句，那姑娘冷着脸也没有应声，自顾自的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肘。
可惜刚才那个黑衣人下手极其狠辣，并不单单只是错骨断筋，入手之间的力道一起直接就打裂了她的手骨，眼下即便是她强撑着将关节归位，一时也不敢轻易动弹。
索性她现在靠在周王尊身上，倒也没觉得有多冷，甚至感觉还挺舒服的。
只不过当年，她应该算是被坐在下面的那一个。
那年的风雪茫茫，周王尊一把拉住她，不由分说就一下子坐在了她的身上，阴沉着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
其实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在冰沙荒原之上，他们那个小队甚至都没和北莽的人交手。
双方一个照面，他率领的数十骑就因为马蹄铁冻在了沙冰里，硬生生的将马蹄给折了。
数十人应声落地，直接就掉进了那沙海一般的沙冰里，冰层一涌根本就起不来。
即便是他反应很快，转瞬就斩了北莽数人，将他们的雪橇抢了过来，可是还是没能将剩下的几十人救过来。
脸上的血污并不是他的，可是他还是感觉很痛。
风雪呼啸，茫茫无尽，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裹在羊羔小袄里的小丫头，缓缓的举起了弯刀。
……
“哭了？”
“什么？”
“我见你一直没说话，是不是疼哭了？”
宫月闻言，柳眉一皱，下意识的撇了撇嘴，顺势就扬了扬巴掌。
他见状急忙扯着嘴角笑了笑，那一副油滑的样子，真是让她心火暗起，伸手过去照着他的耳朵就是一阵揪。
只不过闹了两下，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收敛几分脸色。
“怎么？觉得别扭？”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给剁了。”
他随意的笑了笑，只不过这会儿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先前那个黑衣人显然是奔着他身上的九州真龙气而来，得到了龙气立刻就不见了踪影，行事干脆利落至极。
这样一来，留下他和宫月两个人重伤在身，瘫在这小酒馆里一时还没了主意。
窗外的星月如旧，恒远如一，好像时间都停滞了一般。
宫月本就是外邦女子，生就是个柳眉凤目多妖娆，尤其是那羊脂白玉似的肌肤更是惹眼。
她似乎是北莽和中原混血而生的姑娘，眉眼之间虽是大气，细看之下又多有几分婉约。当初就一直在那个寂静的松林里不见什么亲友，如今即便是来到了这北境山好像也仍旧是一个人。
“你是来找我的？”
沉默了一会儿，周王尊好像现在才明白过来似的。
可惜宫月没和他叙叙旧，反手就是一记素掌照着他的天灵盖拍了下去！
一掌出手来势汹汹，他却并没有阻挡。
恍惚之间，两人身份对调，当年的她好像也没有去挡他那一刀。
完全没有出手，甚至连眼眸之中都没有半点想要还手的情绪。
她真的就好像是一只小羊羔似的，一下子就愣在了那儿，以至于他手里的刀都不由得停了下来。
如今场景对换，他没等她停手，自顾自的就扯着嘴角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笑我周某人何德何能竟然让姑娘记挂半生。”
“住口！”
“明知我是一只没心没肺的狼，你为何还要千里迢迢的回来找我？”
宫月脸上羞怒交加，一记素掌正要落下，没想到周王尊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恢复了力气！
她一下子慌了神，下意识的想要起身逃走，只不过左脚先前受了重伤，一时也逃不开。
“枉顾这世间多情种，小月儿当数那魁首头名。”
“周王尊！你少得意！”
“北境纷纷扰扰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时候来北境山的？五年前，三年前？怎么没通知我一声？”
他说得随意，那轻描淡写的样子直看得宫月心火乱窜，恨不得把他揍一顿才罢休。
偏偏现在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最可能被揍一顿的人反倒是她。
窗外的夜色淡去，不知不觉只剩下了点点余寒。
随着东边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满屋子的碎酒坛子也镀上了一层金黄，平添了几许贵气。
周王尊轻吐了一口浊气，顺手将宫月扶了起来，勉强算是恢复了三分。
“膝盖？”
“……不是，你别伸手！”
“别动手？”
他戏谑的笑了笑，刚想玩笑两句，手一摸到她的小腿骨，眼底就不由得闪过一丝忧色。
当时听着那咔嚓脆响就觉得不对，现在看来真的是骨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