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院东书房中，栾阳景正垂着长密的睫毛，百无聊赖地趴在他那张桃木书案上发呆。
自林婉儿来探过病后，他便老实了不少，几乎闭门不出，也极少再发脾气。
伤好了大半，如今已能下床，便趁闲到书房处理最近堆积的事务。
只是他很快发现，以前颇为看重的事务，如今瞧来也没什么重要的。
甚至觉得，还没与他的娇娇待在一起说说闲话有意思。
但下刻又突然意识到，林婉儿在自己心中，难道已经是如此重要的存在了？
这想法让他吓一跳，但是，心底却意外地并不排斥于这种感觉。
他突然想起寿宴那天，明月坊中，钦天监的那个老神棍当时与他批解的话。
“公子与她，虽身无彩蝶双飞翼，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当时他就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想来的确是哪哪都不对。
什么虽身无彩蝶双飞翼？为何要加上‘虽’字？
这是咒他与娇娇不能比翼双飞吗？
什么又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可一直都弄不明白，她的娇娇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有时看来似在思考什么，但仔细瞧，似乎什么也没想。
有时好似在忙什么，但大部分的消息回报，都说她看来很闲。
她最近倒是杀了不少人，不过那些人全都是死有余辜。
绝大多数的事，她都不需要自己的帮忙，这点令他有些头痛。
无影阁很有用，但她对其却十分不上心。
双峰山的秘密极重要，但她也不甚在意，仅以此事一直吊着蚺允。
他能猜测她对蚺和的态度，却搞不清她对程语之的真实想法。
她对自己……对自己这个未婚夫，似乎也并没多大的热情。
对这两人的这桩婚事，也没见得有多欢喜。
她总是对什么都一副淡淡的表情与态度。
这令人实在猜不透，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哼！总之，她只是个没良心的女人罢了！
栾阳景越想越烦躁，起身走到那支绘金面，刻万兽踏祥云的铜缸鼓前，拿起鼓槌敲击。
一声声宏亮清远的瓮磬声自书房传出，飘向遥远辽阔的天际。
据僮人的说法，铜鼓是与人神沟通的法器，每当击之，能冲刷掉心中的烦恼与痛苦。
可是，他却越敲越觉心烦意乱，可见僮人说的也不是实话。
敲门声响起。
栾阳景不耐地扔掉鼓槌，走到书案后坐下：“进！”
雷策走了进来。
他穿着身半旧的窄袖衣，手腕束着皮质的缚臂。
栾阳景瞟了他一眼，有些不满：“我这羲和院里没发新衣吗？”
雷策愣了下，反应过来，公子这是又在找他不痛快？
虽然公子最近的确是不发脾气了。
但总是在角角落落，阴阳怪气地挑些他们的毛病。
就连常在身边侍候的凯风都躲了出去，他也是尽量不靠近。
他觉得，大概是因林姑娘之后一直都没来瞧公子吧。
“何事？”语气懒洋洋的。
“是林姑娘的事。”雷策将手中笺纸递至案前。
栾阳景立马坐直身，仔细将纸中内容看了一遍。
半晌他甩下纸条，轻嗤：“这几人可真是有大出息了！
早知，上次教训老二老四时，也顺便算上三表哥一份！”
雷策想了下：“那王公子大概还是因着沈氏的事。
至于七公主，上次在东鸣山，就对林姑娘颇有微词了。
这两人又一直好着，这次便是同仇敌忾了！”
“呵！”栾阳景转动手中笔，一脸不屑。
“七公主不过是个既虚伪又恶毒的无知小儿。
而王源，更是个奴颜婢膝的小人，比程三还不堪。
程三起码有人脉手段，对女人谄而不卑，只做掌控者。
而他，单纯是个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还在那假装什么深情！”
雷策舔了下唇：“这次他与七公主害人终害己，早成了这京师的笑话了！”
“不过是活该！还是我的娇娇有手段，根本用不着本世子出手。”
雷策无奈，公子一夸起未来的世子妃，总是有些不遗余力。
“娇娇将三殿下扣下了？”
雷策点头：“至于三殿下被林姑娘带去了哪，恕属下不知。
但似乎并没去上次那座，地下牢狱的宅院。”
栾阳景摇头：“娇娇的那些地方，自然都是秘密，不知便不知吧。”
雷策斟酌了下，道：“可殿下毕竟是皇子，若就这样直接失了踪，到时陛下定会追究。”
栾阳景一时没应，侧头看向窗外明灭的光线，手指轻扣着桌面。
半晌才道：“娇娇能这么做，定是心中有数了！若我们太多事，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这倒也是。林姑娘手段一向是厉害的。”
停了一瞬，雷策似想到什么：“不过，即便林姑娘手段一向干净。
可皇上手上有东西厂、锦衣卫，难免会被查到些蛛丝马迹。
那些可全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不像六部讲什么程序规矩。
蛛丝马迹在明面上定不了人的罪，但暗地里足以让他们动手了！”
栾阳景扣在桌面上的手停了，直愣愣地盯着雷策，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烧出个洞来。
“你何时如此关心我的娇娇了？”
雷策心一抖，有些不知所措，他这真是……冤枉啊！
他知林姑娘对公子很重要，这才稍尽心了些，以免此后，公子可能借此寻他的大错。
好在，栾阳景没继续追问，只是道：“这次也如往常那般吧，先静观，需要出手时便出手。”
“是。”
“至于陛下那边，有什么能令他烦心的事呢？
嗯……我看皇后这胎怀得也太久了。
久得那些皇子都只盯着她的肚子，反变得齐心协力起来。
况且，皇帝舅舅知道自己皇后肚子里，这个孩子真正的父亲吗？
还有三表哥，他一直寻的图纸，对大煜来说可是功高至伟呢！
可那图纸他根本不打算交出去，且他与大皇子私下可是关系甚笃！”
雷策听得一阵阵冒冷汗。
公子说的这些，足以让他们那些人死的翻来覆去了。
“放心吧，舅舅才舍不得杀他们呢，大概只能自己憋着闷吧。”
他似乎想象着皇帝烦恼的模样，满脸的开心兴奋。
“具体你与梁叔商量着办吧，无关紧要人该除便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