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急得转身就走：“啊呀！你能不能不要总捡着我的痛处问呐！”
李禅越发好奇了：“我已告诉了你，你怎么反倒不告诉我了？”
“我只说先问先答，可有说你说了我便要告诉你吗？”云黛受逼不过干脆耍起赖来。
李禅急忙起身拉住她，好笑地看着云黛：“你大哥云霆，小名是玉骢，二哥云霁似乎叫玉骐，首字都是玉开头，第二个字则是名驹良马，这也符合云家的身份。你姐姐的小名我自然不方便问，可我记得太子有一回说走嘴时似乎有一个‘鸾’字，想来应该是叫‘玉鸾’？若按这样说，你的乳名应该也差不多是用神鸟良禽？让我猜猜……玉鸢？玉凤？玉莺……”
“呵，殿下还挺会猜的嘛……”云黛听李禅分析的头头是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猜去呗，猜对了也不会告诉你。”
李禅看着云黛得意洋洋的样子，稍一思忖，笑道：“也对，胡乱猜测费神，不如我写信给你大哥问他一问，况且再过不久你二哥也要回京，到时候直接问他也行。”
云黛急红了眼：“你！”
其实李禅是有意诈一下云黛。云霆和云霁又不知道李禅选了云黛做吴王妃，这等事情也不好在书信里沟通，他们又怎么会把妹妹的闺名告诉别人？再说了，找别人哥哥问妹妹闺名这种事，李禅还真的做不出来。
云黛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她只道吴王问了自己两个哥哥难道还会帮自己保密吗？一时间脸涨得通红，险些要滴出血来。嘟着嘴在那里暗暗生气，自己到底是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煞星？处处都把自己捏得死死的，从前在卢龙和成德只有她怼别人的，哪有别人为难她份儿。
李禅见云黛气得不行，也不继续为难她，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昨天那沓纸：“这是你写的传奇故事，昨天你情绪不好就没让你再看，现在去旁边把朱批看一下，早上先把这些改出来，我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再和你说其他的。”
云黛撅着嘴过来接东西时低头看了一眼他桌上那些文书，这些东西有相当一部分乃是公文的格式，不禁有些奇怪:“你不是刚从晋阳秘密回来，还没真正入京吗？怎么会有这么多公文？哪里来的？”
“人没入都不假，事情可耽搁不得。”李禅叹了口气揉揉头：“这些都是宗正寺的事情，我怎么说也都担着宗正寺的差事，前月我一直在河东布防，这些文书一直没空看耽搁了。接着又一路回京，这些自然也随着我流转到京城，只是我的马快，这些也是昨日才到的。”
云黛点点头，面上不露心里却乐开了花，瞧他桌上码的整整齐齐好几叠文书，估计是积压了不少工作。他有这么多公务要处理，是不是意味着今天我就可以放羊了？不然要是天天都和昨天下午那样，别说十三天，三天她都受不了。
云黛看了看继续低头看公文的李禅，不禁暗自窃喜。冲他偷偷做了两个鬼脸这才在李禅旁边坐下看起来。
昨天情绪上头，云黛只注意到纸上刺目的红叉，旁边李禅的批语根本没顾得上没仔细看，此时细细读来，发现每一个打了叉的地方都有一两句批语，这些所有的批语没有一条是在否定她的文字、她的故事。除了少数是涉及忌讳的内容之外，大部分红叉针对的都是立意上的问题。
云黛写这些故事时多数只是觉得故事有趣，直到看了这些批语才发现这些故事虽然设计精巧，一波三折，有一些也暗合了导人向善、因果报应这样的主题，可是这些却往往不是主旨。就像要不是李禅提及，云黛自己都没意识到狐仙索命的故事可以劝喻人要不贪美色洁身自好。这些所有的故事，经过阐发引导都可以成为喻世明言，只不过就像李禅说的那样，她只是不懂这种文章的窍门罢了。
云黛此前意识不到绝非她愚鲁蠢笨，相反她相当的颖悟聪慧，只是无人加以引导罢了。此时看着那一条条朱批，就仿若李禅为她设置的一条条航标，慢慢将云黛引导到了正确的航线上。
云黛看完最后一条朱批，掩卷片刻，忍不住问道：“所以，在你看来文章立意比内容更重要吗？”
李禅闻言顿了一下，抬眼看着她，思索了一会儿将手里的笔管和文书放下：“这个问题很大，我也很难回答。实际上文质之辩从来就是千古难题，我也很难断言质定胜文，何况立意还不完全等于质。但依我所见，凡立文字者，文辞雅训，典故修饰若人之肌肤皮肉，衣着毛发。此之类外人一望而知美丑；雄辩设例，论据相辅，如人之骨骼筋血，虽难见全貌，但皮肉之所附，毛发之所依，尽在肌骨，无此难以成人形。至于立意存心，便如神思心智之于人，外表难窥有无，有不能增形容之美，无亦不减半分姿色。但相处日深，则知肌肤衰弛，青丝染雪，筋疲而骨酥，唯神思不朽。古有奇巧之工，以金木为骨，裹以皮革，实以布草，形容身量皆如人，甚而能为人言，此能称人呼？”
李禅这一大套半文半白的论述听得云黛一头雾水：“呃，那个……你能不能说的直白一点？”
李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眼前的不是才华盖世的太傅，也不是那些饱读诗书的官员，甚至不是自己负责教导的弟弟们，而是一个睁大眼睛困惑的看着自己的小丫头，微微一愣：“其实也没什么，在我看来，立意是文章的发轫，所有的文章的结构、修辞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存在的。立意不正的文章，结构再精巧，文辞再优美也都是无本之木。但若放之四海，有我这样看重立意的的，自然就有人看重文辞或是结构内容。你写行卷，就是要最大程度上平衡这几点，来针对不同的行卷对象。至于你这几篇，结构皆有可采之处，文辞稍弱但传奇见闻并不太看重这个，所以在这个基础上将立意稍加修改，便能成为不错的行卷文章了。
云黛听得似懂非懂，连忙道：“我大概明白了，你是说那几个故事很适合，我知道了，那我试着改改看！”
李禅见云黛埋头写起来，也是有些好笑，看着她拿着那些文章苦思冥想，心中一动，冷不丁问道：“你的乳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