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传说中的云伯父（五）……
听薛岳大言不惭说吴王‘没上过学’，焦遂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连忙喝道：“不得无礼！”
“没上过学？贤侄这是如何看出来的？”李禅更觉有趣，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他没上过学，但看焦遂一副已然坐不住的样子，摆摆手笑道，“子华贤侄，但说无妨。”
薛岳听语气知道伯父是误会了：“小侄知道伯父是满腹经纶，我这个没上过学是指，伯父幼时应该都是请西席先生回家教课，而没在州学、县学上过学吧。”
李禅怔愣了一下，要这么说来，他确实是没‘上过学’。
李禅开蒙的时候正赶上关中之乱，等到平乱之后皇帝登基，没两年就办了集贤殿。集贤殿虽然也招收大臣子弟，但硬算起来，也是请回家来上课：集贤殿在皇宫里面，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家！
不过李禅更想知道薛岳究竟想说什么，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就对了！”薛岳双手一拍，感叹道，“伯父啊，您太小题大做了，七个打一个这事情听起来是挺吓人，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李禅眉头蹙起，声音忍不住高起来：“这还是小事？”
薛岳：“当然是小事，您想啊，易之是什么身份进去的？双王俱保、陛下钦点，这些个名头听起来厉害，可算起来就是个虚名。在举子中间还有些份量，放在国子学里就不算什么了。他顶着这么大的声名，又没有身份背景，国子学里那些勋贵子弟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肯定会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再加上谢祎那个腌臜货在里面搅和，出这种事情其实也是迟早的。”说到这里薛岳叹了口气，“也怪我，我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只是没想到他们第一天就敢出手……”
李禅忍不住打断了薛岳：“子华，你的意思是，此事迟早要发生，就不算大事了？”
“伯父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薛岳感觉到了李禅的不悦，不过他还是希望‘云伯父’能听完自己的话，毕竟易之和他是亲父子，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自己能帮忙解开两人之间的矛盾总是好事。
薛岳：“我懂伯父的心思，怕易之骤得大名，成绩又是下下，进国子学还被人欺负，怕易之性格倔强，心里过不去，反而影响了性格，对不对。”
李禅点点头，这个薛岳学识可能差一点，但是久历江湖，对于人情世故的把握剔透确实远胜常人。
薛岳：“这事儿，咱们要分开来说。”
李禅耐着性子道：“愿闻其详。”
薛岳：“易之本身就有一身武艺，经此一事，日后在国子学只会更加顺利，任何存心不良之辈想要意图不轨都要掂量一下这七个人的下场，我以为这七个人说强不强说弱不弱，正好给易之拿来立威，反而断了很多人的念想。这是其一。”
李禅：“哦？那其二呢？”
薛岳：“其二，易之即使真的在国子学被人欺负，也欺负不了几个月，到三月份恩科了，他自然就出来。而且这段日子正好也磨练磨炼他的性格，对不对？再加上学寮里一直被欺负的是什么学生？是博士不喜欢，又不敢反抗，和同学关系也不好的人，易之三样都不沾，被欺负只是一时的，又何必太过担心呢？”
“还有么？”李禅点了点头，薛岳说的确实切中要害。
“其三，易之他骤得大名是真，学问不好也是真，这事儿伯父应该比我更清楚，年少成名，却名实不副肯定是要摔跟头的，他在国子学摔总比官场摔好吧。况且若是他因为这些小事就一蹶不振，竟至于自暴自弃，他日入朝，风高浪险波云诡谲，易之又怎么能够担当大任？！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伯父因为此事就想让易之退学之举，竟似是压根就不想让易之走仕途、考科举才会做的举动！”
李禅听得心头一跳：“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岳深吸一口气：“我想跟伯父说的是，易之既然有这样的才华，那么他就不是只属于伯父的孩子，更是大夏未来的大臣。伯父把他强留在身边，就是短视！”
焦遂听薛岳说完这些话脸都白了，他从认出李禅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想明白“云非墨”的真实身份，吴王又这么关心她，还一直把她代在身边，那她和吴王的关系就不言自明了。现在薛岳当着吴王的面说这话，那不是寻死么？！
李禅并没有生气，他正细细咀嚼着薛岳的话，心绪久久不能平复。他此前派人查过薛岳，也曾研究过薛岳的行动，当时只觉得薛岳是一个晓利知义的“儒商”，一个敢于探险关扑的赌徒，但没想到薛岳是个这样的人，看得如此深远、毒辣。
李禅对于云黛之事反应过激，是因为是把她当作未来的王妃，而不是举子云非墨。
既然是吴王妃，过来读书就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讨伐成德赢得舆论上的正义，那么当这件事情出现危险的时候，让云黛回家再正常不过。
可是问题在于，这些时日下来，李禅一边醉心于云黛的成长和光明的未来，另一边又想着让她成为独属于吴王的王妃。
而‘举子云非墨’与‘吴王妃’是全然矛盾的。
她是自己的王妃没错，但……李禅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但，她也是云非墨，小丫头虽然年幼，但她是自己这些年来见过最有王佐之才的人！
只是……让她去当云非墨吗？那自己怎么办，她的未来如何是好？
薛岳见李禅出神，轻轻说：“所以伯父，你要相信易之，他虽然老爱哭鼻子，但坚韧得很，这几天刻苦用功，博士都很看好他。”
李禅：“哦，那你看好易之什么呢？”
薛岳：“我看好他的志向。”
李禅：“志向？”
“对，他策论第一稿里的志向，应该也是伯父的志向吧。”薛岳轻轻吐出两个字，“削藩。”
焦遂眼看两人终于把话题扯开了，刚想接话，就听门外忽然热闹起来，云黛上气不接下气得进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被崔博士拉着聊了好久。来晚了。”
薛岳连忙说：“不晚不晚，殿下还没来呢。”
“没来？”云黛抬头看着薛岳身边的李禅，“那……他是谁？”
薛岳气笑了：“易之，你自己爹不认识了吗？！”
李禅收回心思，亦笑盈盈看向云黛，不疾不徐地说：“易之啊，闹闹脾气离家出走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见了爹的面都不想认了？”
薛岳此时因为跟李禅相谈甚欢，此刻又是一致面对云黛，竟然不自觉的凑到李禅身边，跟李禅勾肩搭背，一面揽着李禅的肩头一面对着云黛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跟李禅相认。
看到这个阵仗，云黛怎会不知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李禅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分明就是洞悉了自己说谎的事情，这根本就是在戏弄自己。云黛哀叹了一声，这说谎话总有穿帮的时候，只见她面孔涨得通红，漆黑的眼珠子在李禅和薛岳身上转了两圈。
薛岳见云黛一直不说话，以为云黛还是心存芥蒂，生怕云兄弟跟云伯父关系闹僵了，于是放开李禅，过来拉着云黛劝道：“易之，你也是的，伯父当日还不是为了你好？刚刚我跟伯父也聊了不少，伯父呢也很后悔，你呢也就别再犟着了。这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快，过来给伯父陪个不是，说开了也就好了！”
云黛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伏地跪倒：“殿下，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