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叶克行的试探（二）……
最后勘察的乃是疫病区。刚刚巡视时在外面看了一下布置，待其他地方全部看完之后云黛这才特地换了病区的衣袍，才进入病区。
相比较灾民营的人数而言，疫病区里面的人并不算多，而且其中大多是都是从河朔一带的疫区逃难过来，说不定当初在河朔就已经染疾，只是到了洛阳附近才发作而已。
因为疫病营此刻情形还不算紧急，所以李禅从太医署调来的医生此刻并不在，只有城外道观中通晓医术的道士充任大夫照料。
道士们引着云黛进了病区，云黛四下看了看，病区里面的布置并未完全按照自己的方略设置，但也颇有道理，想来应该是有太医署的医官有过建议。
云黛先是看了道士们拿过来的这段时间病人的医案看了一遍。虽然方略里面详细记录了医案的格式体例，但道士们毕竟不是专门的医者，详略之处难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云黛翻看了一遍，给现有的几个病患一一诊脉，询问了情况，对于此前痊愈以及病死的几例也是详加询问。
所幸这些道士医术虽然不高明，但是做事却极用心细致，对于所有病例的情况都烂熟于心：何时发病、脉象如何，服了什么药，服药后又有什么变化等等……
一番询问下来，云黛总算是对现在病区的情况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眼下灾民之中虽然有病例，但总的来说数量并不多。一方面只是零星发病，另外发病区域也相对集中，基本都是河朔一带来的灾民之中。
从目前所出现的病例来看，这确然是成德的疫病没错了。但不如河朔一带秋季流行的时疫那般凶险，病程也要更长一些。许多发病的人一开始症状并不太明显，但是到患病五日之后便会急转直下，此时若施救及时，往往又能够控制的住。
目前来看几个病死的病例都是年老体弱的，本来天寒体弱身体就太不如前，被疫病一拖便一病难起了。
“云公子方略中所提到的几副药方我们都试过，对于刚刚患病、病症较轻的病例确实有用，但是若是病症已重的就收效渐微了，”一个道士低声道，“不过云公子方略里提到的祛痰之法却是效用如神，若非如此，那些患病的绝难挺得过去。”
“不错，张观主前几天还在与我们商议，现在病例不多我们还能支持，若是病例多了起来，药石作用又有限，那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了。”另一个道士摇头道，“特别是最近天气一日寒过一日，昨天大雪之后气温骤降，您在方略里面又特别说了病区之中不能过于封闭，难免比其他的营帐更冷些。所以今天早上起来又走了两个年老的，也不知究竟是冻死的还是病死的。”
说完两位道士齐声祝祷：“太乙救苦天尊。”
云黛也跟着祝祷：“太乙救苦天尊。”
岁尽天寒，老人本来就难捱，加上疫病和灾情，这种惨事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避免的。
云黛跟着二道祝祷了两句，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圈一红：“二位道长，请问张观主现在在哪里？”
道士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行了一礼：“云公子，张真人为人所害猝然仙去，法体由河南府的仵作还有叶帅检查完毕之后，已是由大高玄殿的道兄们移灵至后山的遗泽园，说是不日会火化。”
另一个道士忍不住道：“云公子，虽然大高玄殿的道兄们都说，张真人说他生前就有咳嗽，恐有不测，当时就遗下法旨，道是他若患病身死，法体就地焚化深埋，以示灾民此事绝无例外。可是咱们修道之人，不比僧尼，向来是不火化的。张真人又非患病羽化，却还是如此实在是，有些太过了……”
两个乃是城外太清宫的道士，虽然同处道门，也响应张观主的指挥过来救治灾民，对于张观主之死也同感悲痛，但毕竟不是大高玄殿的道士，对于张观主的后事的处置并不十分理解。道家虽然一贯提倡薄葬，也并不像儒家强调事死如生，可是终究还是讲求入土为安，对于焚化尸身还是比较抵触的。
云黛听到这里却是心中一痛，自己在给张观主的方略之中特别提了凡是患病身死的一定要焚化深埋，这是完全出于隔断疫情传播的考量，但是此时毕竟是和大夏民间的传统截然相悖的，便不考虑大夏律条之中对于火葬家人的严厉惩罚，除了极少数信佛的人之外，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愿意。
所以云黛虽然写了这一条，也并没有指望能依靠张观主来执行：这一条当年在成德时靠的是云麟的铁腕支持，有军队做后盾才推行下去的，即便如此百姓间也是一直反应极大。没想到张观主竟然想要以自身做表率来减少百姓们的反对。
“云公子，张观主的灵位已经移至大高玄殿供奉了，”叶克行微微叹息了一声，他看过张观主誊录的方略里关于焚化尸身的条款，说实话他也并不是很理解，“张观主之事案情未明，也不急于下葬。现在又是隆冬，停灵久些倒也无妨。等到事情抵定之后，再移灵回到大高玄殿也不迟。张真人道法崇高，此番又解民倒悬，到时候朝廷必然也有封赠……”
那两个道士互看了一眼：“升天得道天尊！”便又低头离开去继续料理病患了。
待离开道士远了说，云黛小声对叶克行说：“叶帅，我知道这话可能很难接受，但是这时节，张观主的仙体不可入城，就地焚化可能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叶克行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微微的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不过以目前来看灾民营中的疫病并未真正开始，零星患病的看症状倒大多是风寒入体。这当然不是说就能掉以轻心了，疫病暂时止息，不过是因为天气寒冷，诛邪不兴，等到春暖化冻，那才是真正凶险之时，趁着现在压力还不那么大时，尽快拾遗补缺才是正理。
一行人继续前行，这边却有一个人直勾勾的盯着云黛的背影，他低声招呼旁边的同伴：“老四，你快来看，那不是云家的小娘子？！”
“你是饿昏了头么？云娘子不是早就已经……咦？”来的那个一面骂一面走过来，顺着先前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眼看到云黛的背影后也禁不住揉了揉眼睛，“活见了鬼，是我眼花了不成……”
“嘘……嚷嚷什么！”另一个人立刻警醒道，“小点声，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什么云娘子，那是云非墨云公子！！”
那人猛的醒悟，连连点头：“对对对，什么云娘子，是云公子，是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