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历来是阖家团圆的重要日子。
而在这一天，也是庄家人最重要的日子。
因为整个庄家，不论是谁，都会齐聚在一张长桌上，吃着饭喝着酒，分享一整年的生活。
名头是一家人吃吃年夜饭，实际上更像是向领头人做年底工作总结汇报工作成果。
一桌子人，有男有女，有西装笔挺文质彬彬的文化人，也有穿着洗不干净的旧衣满口脏话的粗鲁人，可以说相当分明了。
不仅衣着打扮和谈吐不一样，连思想都不一，觥筹交错之间却又能保持微妙的和谐。
能让这么张嘴，这么多个想法保持统一、和谐，全都归功于高座上的庄研霏。
她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这些人全都听信于她。
她就是天生的领导者，引领着这一批人一年又一年地壮大整个庄家。
而能和她坐在一张长桌上的，基本都是庄家各个领域的当家人，就是穷得兜里只有两个钢镚，那也是有话语权的。
而没有话语权的，就是买下整个庄氏，也不会被高看一眼。
庄羽霏就是其中之一。
她不仅没有被允许和庄研霏坐一张长桌，甚至被安排在了离长桌最远的一张桌上。
“你姐姐，还是那么厉害。”
今年又是三叔和庄羽霏坐一桌，他无聊地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庄羽霏的杯壁，和庄羽霏一起看向那头长桌上素净的庄研霏。
庄羽霏瞥了一眼身边的三叔，拿起了酒杯，灌了一大口，便冷冷地看着如隔着一条银河远的庄研霏。
三叔给自己续上杯酒后，让庄羽霏喝慢点说：“都是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你们，整个庄家从那套标准实行开始，到现在也只有你姐姐全部做到了，她就是天生的继承人。你也该知道她这样的人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对你严厉点也正常，她经过的事，让你再经历一遍也没什么不对。你都长这么大了，就别再记恨她的严厉，她能承受的标准，当然也希望你能做到，你要……”
“听她的话”这几个字还没说完，庄羽霏已经站起来，提起裙子，踩着细高跟走出去了。
走到离宴会厅最远的地方，庄羽霏拿出了一根烟，背对着宴会厅迎风抽上了。
虽然离得远，还是能听到庄研霏说话的声音。
声音不大，得到的响应却格外的热烈。
那是庄研霏教庄羽霏多少次逼庄羽霏多少次，庄羽霏也做不到的。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庄羽霏把烟头踩在脚下，思索再三，还是拿出了手机拨打出了电话。
电话没几秒就接了。
电话刚接起，电话那头胡安珩温暖的声音就传来了：“羽霏，怎么了？你姐姐又骂你了？”
光听到胡安珩的声音，一直积攒的沉闷心情就舒缓了许多，庄羽霏对电话那头摇摇头说：“没有……”
胡安珩那边似乎很吵，听起来像是吃年夜饭的家里人在互相揭底，一句话接一句话的说个不停。
不过胡安珩并没有让这些话传到庄羽霏耳朵里太久，他很快就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刚安静下来，胡安珩就问庄羽霏：“是不是又抽烟了？”
庄羽霏看了眼自己的脚底，她蹲下来捡起了那根烟头拿在手上笑说：“还不是你教我的，我不过是学你的，怎么着，心疼我了？”
胡安珩也笑了一声，听声音带着些许宠溺：“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这个。”
“那你心疼我了吗。”庄羽霏追问他，“你还没说呢。”
胡安珩还是笑了笑，说：“告诉我，怎么生气了？是你姐姐又骂你了吗？”
庄羽霏没得到回答，有些不开心，但也习惯了，她说：“她没骂我。”
“只不过做了比骂你更让你难过的事，是不是？”
胡安珩在那头好像躺在了床上，打开了音乐，他的语调听起来很惬意：“她是你姐姐，骂了你，也不过是她做姐姐的分内事，你还是小妹妹，她当然要更在意你。”
胡安珩的惬意从手机那头传到庄羽霏耳边，庄羽霏早已放松下来了，她有些委屈地说：“可是我根本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拿我和庄研霏比较呢？就连庄研霏也要拿她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我，凭什么呢？”
胡安珩笑笑，说：“因为你还是个小妹妹，所以大家理所当然地希望你快点长大，你姐姐不近人情，但也是你的亲姐姐，虽然她确实真的不近人情。”
“不过羽霏，你要是一直是个小妹妹就好了。”
庄羽霏本来心里还有些郁闷，不过胡安珩的话让她郁闷之下有了些许期待，她小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是个妹妹？”
胡安珩的声音如他那边的音乐一样令人愉悦：“因为这样我可以一直宠着你，宠着你这个小妹妹，这样小小的你也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永远不会长大，永远不会离开我。”
剩下的那点郁闷早抛之脑后，庄羽霏捂着半张脸难掩心中的喜悦，她笑说：“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我可以一直不长大的。我想留在你身边，黏着你，天天跟着你，直到你烦为止。你也希望我们一直在一起是不是。”
胡安珩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随那边的悠扬音乐笑说：“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像个单纯的妹妹一样让我宠着你就好，你不需要想太多的事，一切交给我就好。”
庄羽霏迫不及待地问：“那你喜欢我吗？”
电话那头的音乐依旧悠扬：“我喜欢你一直在我身边，羽霏，不要长大，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宠着你，那一定是最有趣的事。”
“你会像我喜欢你一样也喜欢我吗？”
“你会一直是我最亲爱的妹妹，我不喜欢你，还会喜欢谁。”
“我知道你会一直包容着我，但是我想要的是你也喜欢我，你知道的，像我说过很多次那样恋人的喜欢。”
“我当然喜欢你羽霏，我也会一直宠着你的，像最亲的那类爱一样，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亲密。”
“我不要亲密，我想要你说‘喜欢’，说你也喜欢我，像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
“哈哈羽霏，你真可爱，有一天我会说的，我们很亲密不是吗。”
“有一天，你也会像我喜欢你一样，说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庄羽霏。”
眼前的男人双手举着一封粉红色的信，像电视剧里高中生一样青涩地弯着腰低着头，脸红了一大片。
明明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跟十几岁的小毛孩一样清纯，许冗有点受不了了，差点没丢脸丢得背过身不忍心看下去！
他说：“你说的让我陪你出来告白就是这么告白的？她不是高中生了，你就不能直接约她去吃个饭，或者直接约她喝一杯吗？太让人有罪恶感了你这出。”
眼前的男人脸红到能滴血，还是紧张得不行，又想得到告白的回复，又得回答许冗的话。
他只能红着脸大声喊道：“我又不能说我没谈过恋爱，我还能怎么着啊！电视里告白都是这么告的，我学学有什么关系，我我我我能成功就好了！”
许冗脸都快跟着红起来了，他对身边踩着细高跟，身姿纤细，化着以往张扬精致的妆容的人说：“你换了个人我真是太不习惯了，但是你能不能先答应他的告白，我背后都汗湿了，我实在不忍心看不下去了。”
许冗刚说完，男人又把告白信往庄羽霏面前举了一些，脸红得能烧开一锅水：“我喜欢你庄羽霏，和我在一起吧，请你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庄羽霏看着眼前这封精心制作的粉红色信封，看着上面勾勒着的许多幼稚的爱心，嘴角动了动，不过只是一瞬。
她说：“为什么？”
嗯？
男人抬起头。想看看庄羽霏是想问“为什么跟她告白”？还是“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既然如此，男人就再做一次认真的告白。
他对眼前的庄羽霏说：“因为喜欢。不论什么原因，就是喜欢。仅此而已。”
说完，他忍着脸红，与庄羽霏对视，想通过自己的眼神表达出自己的全部心意。
庄羽霏望着眼前的男人，望了许久。
她既没有接下那封信，也没有直接拒绝，在除夕之夜，盛开的第一朵烟花下，她才开了口。
男人和许冗纷纷抬起了头，看向了庄羽霏，本以为能听到她的回答可是烟花的响声炸裂了整个夜空，没有人听到庄羽霏的回复到底是什么。
更不知道，在回复之后她说的话。
“为什么不直接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