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昱曾设想过很多种柳笙恢复记忆的可能。
其中大多是柳笙恼羞成怒，叱责他是骗子，并且在回家之后拿着一张卡甩到他面前，说这是之前被照顾的报酬，以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也或者是柳笙被照顾之后心虚理亏，没办法对他说出任何话，只留下一张字条或者直接离开，两人就此开始冷战。
在学校碰见他们也当做不熟。
好在已经大四，他们专业大课只上到第9周，两人能见面的机会不多，在不同的实验室做毕设，如果注意一些，在走廊上撞见的时间正好可以交错。
他想了很多，但从未想过，柳笙会这样服软，直白地承认对他的感情。
蒋昱上一世死前27岁，这一世重生22岁。
他的感情经历太过于贫瘠。
以至于在遇到一个喜欢的宝贝之时，在捆绑他和给他自由之间反复拉扯，拉扯到最后，竟是无私大于自私。
两人都还在上学，柳笙需要太多太多能保证他生活的东西，不是一两句愿意吃苦就可以抵抗的。
即使柳笙说了，他也不能坦然接受。
他内心早已是27岁的人，要把一切可能出现的隐患对柳笙讲清楚。
“喜欢的。”
蒋昱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说得很慢很笃定。
“只是你有自由选择的机会，如果是因为你生病的那段时间对我形成了一定的依赖，笙笙，你有权利重新选择。”
柳笙心里酸涩，听问题选择性地不听重点。
他的想法一阵一阵的，虽然心里很没底气，但又太想知道蒋昱喜欢的是哪个他，于是又问了一遍：“所以那个时候是喜欢我才带我回来的吗？总不会是为了嘲笑羞辱我吧...”
蒋昱摇摇头，“没有原因，怎么会想羞辱你，我没有那么无聊，笙笙。”
他很善良地没说出当时不喜欢这几个字。
可是柳笙已经不笨了，他从小就被周围所有人夸聪明机灵，衣食无忧长到现在，比别人活泼了很多倍，又怎么会笨。
蒋昱没有说不喜欢他，也没有说不要他了，蒋昱只是让他重新考虑清楚，在清醒的状态下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
相比之下，柳笙就像个小孩子，在和一个很成熟的人讨论情爱的问题。
他听得出来那个意思，紧紧攥着手指不想让自己再丢脸地哭出来。
过了一会，他垂下脑袋小声嘀咕着。
“所以没有原因是什么原因.....你看到一个落难的同学就捡回家悉心照顾，那你人还挺好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记得以前我摔倒了拜托你背我，都要说很多遍，所以是以前的我太不招人喜欢吗。”
“是，你很忙的，要挣钱还要上学还要做实验比赛拿奖，我第一天就说自己是累赘，是你一遍一遍说我不是，说你是我男朋友，说你应该对我好，我才相信的，所以你是骗子，是大骗子，而且你骗了我很多，但是我...其他的都不怪你。”
“其实仔细想想，我也要冷静的，我回家...再思考一下，蒋昱，你不要得意，是我自己决定要再考虑的。”
蒋昱低头，看见柳笙紧紧咬着嘴唇，身体在抖。
“笙笙....”
他伸手去拉柳笙的手，被柳笙避开了。
失忆时候的柳笙可以没脸没皮，恢复了记忆就没办法了，他往后退了一步。
“不准你叫我小名，只有我男朋友可以这样叫我，现在你不是了，我要再考虑考虑的，所以你不准叫。”
柳笙身上还穿着蒋昱的衣服，一件有点泛黄的白色t恤，可怎么都掩不住他白皙的皮肤和两条细白的腿，再破旧的衣服也掩不住柳笙的长相。
他长得太漂亮了。
没有一个部位是让人不喜欢的。
这样的一个人贴着你钻在你怀里，娇软着声音要你的疼爱，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不心动。
蒋昱曾经也想过很多次，如果柳笙遇到的是其他人，如果被系统绑定的是其他人，那个人也一定会喜欢柳笙。
那么柳笙呢，也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上那个人吗。
大概会吧。
那是依赖还是喜欢。
蒋昱不能确定。
他动了动嘴，没再叫柳笙的小名，而是从兜里拿出手机，给柳坤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没说具体的时间，本想说过两天，他会在柳笙确定之后把人送到柳家，他还有很多要叮嘱柳笙的事情。
可话才说了一半，柳笙开口了，声音已然没了哭腔。
“不用等了，就今天吧，我今天就回去。”
蒋昱挪开手机，看着柳笙问：“确定么？”
柳笙低下头，不和他对视，声音很轻地说：“确定的。”
*
从清晨到现在，一共只过去两个小时。
柳坤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没离开这片巷子，他已经在这盯了好几天，心里对于亲儿子的愧疚让他无所适从，不敢轻易靠近。
他也没想到蒋昱的效率这么高，当天就能把儿子给他劝回家。
挂了电话，他心中情绪复杂，接连点头说了几句好，赶忙带着人上楼。
到了楼上，那条露天走廊的环境让他忍不住皱着眉头，绳子挂着的衣服不分男女，不分种类，甚至内衣内裤就挂在各家门口。
到了门口。
蒋昱家的门是开着的，两个人站在里面，隔着一小段距离，明显都情绪不高。
柳坤观察了几秒，让手下都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那个小房子。
父子两人很久没见了，三人目前的关系谁都不好先开口。
柳坤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给柳笙造成很多很多伤害，阴差阳错成为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和决策者。
但也就是因为这个，让柳笙遇到了蒋昱，从他在小医院醒过来以后，每个害怕的夜晚都有蒋昱陪着。
柳笙甚至没想起太多关于曾经家庭的事情，他恢复记忆的溯源几乎全都是和蒋昱从前的点点滴滴。
三人僵持一会，柳坤毕竟是过来人，他心底其实不愿意柳笙和蒋昱这样出身的人在一起，大概率会很苦很累，但他也不会去强行干涉。
之前的事他已经很大程度上对不起柳笙。
现在即使柳笙愿意叫他爸爸，愿意跟他回家，柳坤也确实不好意思再横加阻拦儿子的感情问题。
于是他在两人中间找突破口。
他面带微笑地邀请，眼角的逐渐皱纹清晰，“蒋昱同学你可以一起去我家，你照顾了笙笙这么久，我们全家一定是要好好感谢你的，早晨的卡你也没拿。”
柳笙动了动手指，掀起略显红肿的眼皮。
想说些什么，可还没说出口，他观察着蒋昱的神情，发现蒋昱面色很冷之后，就抢着说：“不用了，我们回去吧，这里很热，房子很小很不舒服，外面也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