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没有丝毫压低，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看向他的眼神倒是带上了几分赞赏。
敢于承担错误，又维护亲人的人，总是叫人难生恶感的。
“我知道意意做错了事，家母偏袒孩子，难免给表嫂留下了坏印象。”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某种眼型，像是桃花眼和凤眼的结合，长睫浓密，瞳孔是有些浅的褐色，眼尾拉长，沁出几分难言的缱绻深情。
当他诚恳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很轻易地叫人感受到他的真挚。
“我是诚心赔罪……不知道表哥和浅浅在哪儿？我跟意意诚心道歉。”
“是这样。”阮寒星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勾唇一笑，道：“一家人，倒也不用这么郑重其事。”
“应该的。”霍姑姑眼底带着不甘，到底受了教训，面上仍旧是笑的：“姑姑当时也是糊涂，心疼意意，没了解情况就斥责你，姑姑跟你赔罪，你别放在心上。”
她一个长辈，姿态摆得这样低，如果阮寒星不依不饶，只怕要引来非议。
“姑姑言重了。”阮寒星却依旧是那幅风轻云淡的态度，轻撇一眼垂着头的程意。
程意死死地咬住牙关，觉得众人的目光像刺一样扎在身上，让她无地自容。
贱人，贱人，贱人！
都是阮寒星和霍浅浅两个贱人，才会让她这么丢脸！
她恨得眼睛都要滴血，心中疯狂地咒骂。
见她没反应，程珉皱了皱眉头，声音沉下来：“意意！”
霍姑姑的脸一僵，赔笑道：“这丫头不好意思了。”
“意意。”她轻扯了一把女儿，使了个眼色，假意训斥道：“见到你表嫂还不打招呼，怎么这么没礼貌？”
程意满是恨意的大脑，这才稍稍冷静一些。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乖乖按照哥哥的吩咐做，要是搞砸了，哥哥不会原谅她的。
程珉才是家里的支柱，她所有优渥的、让人羡慕的生活全都来自于他。她不能惹怒他。
更何况——
想到阮寒星会被骗得血本无归，等到霍氏彻底易主，她只能继续滚回她的贫民窟过潦倒的生活，程意心中的怨恨才终于得以平息片刻。
“表嫂，我真的知道错了。”怕控制不住表情，程意干脆垂着头，嗓音里带上了点哭腔：“我当时鬼迷了心窍，才没有维护浅浅……我今天，想好好地跟浅浅道歉。”
“还有表哥。”程珉微笑补充，道：“这样的事情，我总该当面跟表哥表达歉意才对。”
“霍先生身体不方便，这样的小事就不必拿来麻烦他了。”阮寒星心中微动，面上不显，只淡声道：“想必程先生能够理解，对吧？”
程珉抬眼，镜片后的目光似尖刀，一寸寸刮过她的脸颊，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
正常人被这样的眼神注视，只怕要心里发毛。
阮寒星却十足淡定，脸色都不带变一下，招招手喊过侍者：“把四小姐请过来。”
“大嫂，你叫我。”霍浅浅面色泛红，高高兴兴地靠过来，看清楚来人之后，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不怎么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大嫂，我朋友还在等我呢……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过去了。”
她虽然并不聪明，经过上次的教训却也跟那些表面的塑料姐妹彻底割裂开。
身为霍氏的四小姐，加上许多名媛对阮寒星好奇，曲线救国地凑到了她的身边，她自然依旧是众星拱月的焦点。
她跟其他人炫耀大嫂炫耀得正高兴，才不想看到这些讨厌的人败坏兴致。
“别急。”阮寒星轻拍她的手，意有所指：“姑姑和程先生带着程小姐来道歉……你是当事人，总该听一听。”
程意的眼眶泛红。
她一直看不起出身优渥却没什么脑子，活像个傻白甜的霍浅浅。
这会儿要当众对她道歉，心底里满满都是不甘，死死地捏紧了拳头，脸颊发热。
她半天不说话，霍浅浅顿时没了耐心，撇撇嘴：“磨磨唧唧的，耽误我时间。”
霍姑姑的脸色沉了沉，想到儿子的叮嘱，只能赔笑道：“浅浅，你表姐回去以后哭了很久，觉得对不起你。她是真的知道错了。”
伸手推了推程意：“意意，你在家不是很后悔吗？怎么到了浅浅面前，反倒成了个锯嘴葫芦？”
连妈妈都在逼她！
她怎么就不能体会她这一刻到底有多么的耻辱，为什么不能像阮寒星护住霍浅浅一样，把她护在身后？
社会性死亡的难堪简直将程意整个淹没，忍不住连母亲也迁怒起来。
“意意。”面不改色的程珉抬起手，大掌轻轻扣在她的肩头，细微地按了两下。
他面上依旧是温文的笑意，温声道：“哥哥跟你说什么了？知错就改就还是哥哥的好妹妹。乖，跟浅浅道歉。”
一派教导妹妹的好哥哥形象。
程意却只觉得心底发冷，控制不住地抖了抖，不敢再犹豫：“浅浅，对不起。表姐当时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你……是表姐的错，没能相信你护住你。”
“我真的不是幸灾乐祸，我怕你嘴硬惹怒了顾老爷子……”她抬起眼来，泪水掉落下来。
不需要强装，她已经觉得委屈至极，脸色苍白地哽咽着：“是我处理的方式不对，你不要怪我，好吗？”
霍浅浅咬紧了牙根。
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递过来的目光。
按照上流社会的规则，程意已经当面赔罪，她就该宽容大度地原谅她，表姐妹重归于好。
毕竟血浓于水，不记仇的女孩子才是合格的名媛标准，未来的贤妻良母。
可是……凭什么？
她好不甘心啊！
程意表面诚意十足，实际上还不是在拼命甩锅，根本没有彻底承认她的错误。
她又不是聋子傻子，周文婷最后喊的那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不管到底是不是程意指使，这个表姐展露出来的部分真面目，都叫她觉得触目惊心，恨不得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