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特探头扫了眼那份理财产品的资料，不理解：“一个位面的价值，为什么会跳水这么多？”
顾星烟解释：“如果一个中维位面因为操作失误而走向衰亡，是有可能删档重来，甚至降回到低等维度的。
“不过目前应该没那么严重，二十亿的话，还在中维位面的价格区间，而且是低位。”
非莱一听到“低位”，选择性忽略了前面的“操作失误”、“删档重来”等字眼，抬头看过来，笑道：
“没错，现在正是投钱进去的好时机，位面是可以自我恢复和调整的，我肯定不会赔本。”
“你怎么确定那个位面一定能在典当期内恢复呢？”比特泼冷水。
“万一操作出现重大失误，或者一点不可抗因素，位面直接衰亡回起点，到时候，一个低维位面连一亿都不到……”
非莱翻白眼：“人家私募经理是专业的好嘛？人家玩位面玩了多少年？肯定比你我懂啊。
“所以我其实不太支持你一毕业就创业，还不如先在产业园里找个公司练个几千年，再出来单干。”
比特气鼓鼓，“你的经理真要那么厉害，就不会把五十亿的位面搞成二十亿了！”
非莱争辩：“那是无可避免的市场波动！”
比特不甘示弱：“我以我的学位证书担保，再大的市场波动，也不可能影响这么大！
“位面本身是非常保值的东西，而且它的技术性远高于金融性！”
非莱扭过头，懒得跟比特继续争辩，小声嘟囔：
“跟象牙塔里的学生就是说不明白，总以为什么都是非黑即白，靠技术就能解决一切。”
比特听见了，也“哼”地把头扭向另一边，用非莱听得见的音量自言自语：
“好心当成驴肝肺，再也不关心某人了！”
顾星烟和珍妮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这两个客人从店外吵到店内，看得出来非常要好，但这友谊的小船，眼看着离翻船也不远了。
顾星烟原本还想当个和事佬，但这会儿被提了个醒，觉得那个理财产品的确不太靠谱。
位面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如果其价值在短期内收缩这么多，说明内部肯定发生了什么问题。
可就算解决了问题，也需要休养生息、慢慢恢复的时间，等它再次回到巅峰，冲击高等维度的时候，可能都几百几千年了。
不知道非莱哪来的把握，觉得几年几个月就能回本，甚至是赚钱。
顾星烟把那个理财产品的相关财务报告挑出来细看，里面记录了那位理财经理的操作。
报告的开头，是那个经理筹齐五十亿去购买那个位面。
为了确保位面能够升级到高等维度，经理一上来就在主神操作台上改了一大堆顾星烟不理解的数据。
但不久之后，位面一度从五十亿市值涨到了一百亿，这让投资人们对这个经理更加有信心。
期间，也有的投资人见好就收，把原始股份卖掉了，捞了一大笔钱全身而退，那些后面进来的接盘侠比非莱的损失还严重。
“还要多久呀？”
非莱见顾星烟盯着那份报告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催促，“当天真的能到账吗？”
珍妮特连忙安抚：“虚拟的理财商品是这样的，要核实所有报告证书，审核完，签了合同，到账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比银行快多了。”
“那就好。”非莱松了口气，想着只要能在今天拿到钱，那自己就是在这里喝一天茶也没什么。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顾星烟看得头昏脑涨。
实在是那个经理的操作手法总是不按套路出牌，跟她后来学的位面治理知识完全对不上号。
不知道是她才疏学浅，还是……
忽然，顾星烟整个人坐直了一些。
她把眼睛往资料凑得更近，一会儿看看非莱提供的资料，一会儿偏头去看光脑里大途传回来的调查内容。
两份资料都没有问题，可对照着看就有些对不上了。
顾星烟抬起头，看向非莱，“非莱先生，您这个私募产品共有三百多位投资人，可是平台上显示并没有超过两百人？”
“是吗？”非莱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是不是平台上的信息还没更新？
“我们一开始的确没那么多人，可能有投资人卖给了多个新人，所以人数就变多了吧。”
“那也不行的，”顾星烟摇了摇头，“私募产品最多不得超过两百人。”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非莱皱了下眉，眼神变得有些迷茫，还没反应过来这有什么不对。
他的第一想法是，有的理财产品有几万个持有者呢，两百和三百没太大区别。
其实区别还是挺大的，私募产品跟其他产品的行业规定并不相同。
比特动动嘴唇，想说“违法违规”四个字，却又不敢那么武断，免得再次激怒非莱，两人又进行无意义的争吵。
顾星烟也觉得没有证据就说结论不太好，沉吟片刻，模棱两可地说：“我再确认一下吧。”
她又低头对着光脑操作，时而无声地跟自己的Ai大途沟通。
屋里再次陷入沉寂。
顾星烟先是从众多第三方的金融数据渠道里，挖到那个理财产品的部分交易记录，再对照产品公开的十大流通股东名单。
她发现之前有个持有十个亿的大股东，把涨价后的股份拆开来卖给了一百多人，他自己掉出前十，正好是非莱挤了进去。
——这应该就是非莱说的那段交易。
“大途，查一下这个股东名下的产业，尤其是跟理财经理的关系。”顾星烟吩咐。
“收到。”大途干脆利落地回答。
顾星烟的表情专注得有些过于凝重。
非莱心里毛毛的，下意识找其他话题转移注意力：“刚才说到哪了？”
窗外阳光灿烂，透过格栅洒在茶几上，杯中茶水光影斑驳，倒映出浮动的人影。
珍妮特配合地回答：“说到昨晚的位面杯。”
“啊对对对！”非莱一拍大腿。
“那场的输赢太难猜了！一边是灵气衰竭的科技地府，一边是大换血了的共产主义天庭，单拎出来就足够奇葩，放在一起pK更是绝了！
“要不是比特邀请我过来喝酒，我都不知道有这种比赛。对吧，比特？”
比特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被非莱一喊，他猛地回神，像是找到了阻止非莱的新办法，起身一把抽走顾星烟手边的资料，也开始研究那个经理是如何治理位面的。
他眉头紧锁，手指在资料上快速滑动。
他自己就是学这个专业的，相信能看出更多的疑点。
非莱现在没有多少底气，对此也就没什么脾气。
他转向唯一的听众珍妮特：“你说治理那些位面的神是怎么想的？脑洞怎么开得那么大？”
珍妮特是知道很多实情的。
她见过地府的鬼王，也清楚现在天庭名义上属于顾星烟，实际上由神仙、妖怪、凡人、鬼魂选出的四方代表执行权力。
反正就是没见过治理位面的一级或二级神明。
她估计人家要么属于不爱干涉的那类主神，要么像她家老板那样，压根就忙着别的事去了。
珍妮特语气颇为肯定：“有没有可能，是位面生灵自己的选择和努力呢？”
非莱挠挠头：“噢，差点忘了，那些位面跟你们位面商店有关系。
“不过我听主持人说，地府位面比天庭位面早了很多年引入位面商店，我就投了地府，唉……”
最终是天庭位面胜出。
珍妮特趁机宣传：“您或许听说过花果山小程序，或者快穿旅游之城？”
“嗯？有点印象，好像听谁聊过……欸？等等，花果山？”
珍妮特笑着点点头，“昨晚的胜利方，全名是天庭&花果山联合代表队，花果山属于天庭对应管辖的人间，所以特批联合参赛。”
非莱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快穿之城最近很火的，很多快穿者甚至是我们这些高维文明的人，都可以传送过去交易旅游什么的……
“难怪天庭代表队弯道超车了！昨晚我就说，他们哪来那么多高维手段！
“要是我的位面，在考核的时候，都有天庭那帮参赛选手的素质，肯定能百分百升级通关。”
珍妮特失笑，敢情非莱知道考核不一定能成功的啊。
不然他凭什么认定，自己稳赚不赔呢？
非莱时不时看向顾星烟和比特，越发心事重重，不再没话找话，安静地低头盯着茶杯里的影子，仿佛能看出花来。
等待极为漫长，实际上只是聊了会儿天的时间，顾星烟那边就有了新的进展。
她语气凝重地告诉非莱：“我们通过各个信息渠道的蛛丝马迹，查到了非常严重的违法操作。”
非莱有些慌，“啊……怎么就到违法的程度了呢？”
顾星烟把光屏放大，指着上面的问题讲给他听：
“先前大量抛售原始股份的大股东，跟你那个经理存在利益关联，也就是说，他的抛售行为可能是经理指使的。
“他在高位抛售，赚到了不少钱，这些钱中的大部分在之后都流入到那经理的其他私募基金里。
“事实上，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非莱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每次都在产品巅峰高位的时候，‘未卜先知’地卖出？”
顾星烟点头，“然后暴跌，就像现在这样。”
坏消息简直一个接着一个。
比特也把财务报告摔到非莱面前，在上面圈了一个又一个大红圈，伴随着各种叉叉。
“这都什么弱智操作！小学神（没打错字）都知道不能一口气把位面的产出全部抽干，得留点资源给本土生灵繁衍发展！
“要想让位面变得更好，肯定得适当补充些各方面的资源或者传播技术，达到能源平衡！
“他但凡有这个心，我还能当他是操作失败，但他压根就没有！他这不是在治理，而是在掠夺！他在毁掉这个位面的根本！”
非莱一脸懵地捡起报告，翻了翻，一言不发。
比特对非莱多了几分不满和失望：“他这样操作，你们这些投资人肯定拿了不少分红吧？”
非莱被好友的眼神刺痛，极力摇头：“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拿过什么分红！”
比特一言难尽：“你……你玩理财的，连这些都不看的吗？”
非莱一秒认怂：“我们平时只看走势图，顶多关注一下认购和赎回的手续费率……”
其实他说得没错，这就是大多数股民的常态。
但他偏偏碰了更高端的私募，金额这么大，也不长点心。
珍妮特此时幽幽补充了一句：“或许应该查一下，这位经理的从业资质和履历真伪。”
顾星烟立刻安排。
非莱一脸灰败地坐在椅子上，其他三人都站着看他。
他此时已经清醒许多，只觉得发生的一切格外荒唐。
“经理说，位面是绝对保值的产品。我投资的时候，他承诺了最低收益肯定能有10%。”
顾星烟说：“我刚才看了合同，那个保底收益条款存在一定的逻辑陷阱，基本属于无效条款。”
比特看向非莱：“报警吧。”
顾星烟垂下眼睑：“很抱歉，您的典当品不合格，本店拒绝典当。”
珍妮特恍然明白了什么，瞄了顾星烟一眼。
原来，她们除了同意典当和拒绝典当，还有第三种做法……在成为商人之前，她们首先得是一个守法者。
珍妮特加入劝说一派：“保险起见，还是先让执法人员查一查吧？”
非莱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原地发了好久的呆，直到珍妮特说话，他才点了点头。
“报警。”
比特立刻行动起来，主动把非莱带来的那堆资料收起来。
顾星烟顺便给他塞了自己查到的那部分。
接过资料，比特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顾星烟。
没想到会是“臭高利贷的”帮了他们一把。
这些细节，要不是顾星烟最先切开一个口子，大家都没发现问题。
他自己也不会想到去看朋友的理财产品的财务报告。
他不知道是不是每家典当行都这样严谨，但他觉得必须跟人家说一声：
“谢谢你们。”
比特搀着腿有些发软的非莱，离开了典当铺。
非莱一边走，一边哭丧着脸：“一个亿啊……我的一个亿……”
比特毒舌嘲讽：“要不是老板，你现在就是1.4个亿了。”
“呜呜呜，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