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如只是向苏盏表达自己的看法，并不要求这个鱼崽崽说些什么。
在此之前，他其实也和族里的其他伙伴说过，他们之中，有人激烈反对，有人沉思，也有人认可他的观点。
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青如不强求。
青如转而看向翎澜。
数日以来，翎澜总是出现在苏盏的房间里，当他们商讨事情的时候，翎澜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时不时看看苏盏，似乎是在确认苏盏不会下一秒就消失一样。
终于，青如看向了翎澜，主动开口道：
“你几岁了？”
翎澜还抱着小熊玩偶，坐在苏盏的床上，闻言对上他的视线，小声开口道：
“我六岁了。”
青如当然知道他几岁。
毕竟，在沅蔚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第一个告诉的就是青如。
原来，已经过去六年了。
对于人鱼而言，六年实在短暂。
而对人类来说，六年，翎澜已经从一个宝宝长成小团子了。
但青如依旧皱着眉，看着翎澜，目光中带着审视。
“你是女孩？”
苏盏听到他这个问题，眨了眨眼睛。
翎澜微微皱眉，但还是点头，乖巧道：
“我是女孩子。”
他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似乎从两次提问中察觉出了什么。
一次是苏盏，一次是青如。
对于自己是“女孩子”的“事实”，他们的第一反应似乎都很惊讶。
翎澜默默把这点记在心里，视线直直地看向青如，没有半点心虚和犹豫。
青如看出了他的淡定和认真，皱着的眉头逐渐加深，又倏然放松下来。
如果他不知道翎澜是个男孩子的话，他也问不出这样的问题，因为翎澜的一举一动和言行举止都像个女孩子，脸又精致小巧，很难让人怀疑。
但沅蔚当初明明告诉他，她有一个男孩，取了个名字，叫翎澜。
对于人鱼而言，性别是个可大可小的事情，他们成年就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性别。
但翎澜的情况显然不一样。
他不是认为自己可以“成为”女孩子，而是觉得自己“本来”就是女孩子。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
青如眯了眯眼睛，没有选择直接逼问翎澜，以免造成翎澜的认知冲击。
“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
青如说着“你们”，视线却看向翎澜，又说道，“你要回你自己的房间睡吗？”
这其实已经是明示了，示意翎澜今晚自己睡，他要和苏盏继续说点什么。
翎澜微微抿唇。
苏盏其实并不意外。
他摸了摸翎澜的头，捏了捏小熊玩偶的耳朵，说道：“你先去睡吧，明早见。”
翎澜很乖，对苏盏的话无比顺从，抱着小熊站了起来，朝苏盏挥手，“哥哥晚安，明早见。”
“嗯，晚安。”
翎澜抱着小熊玩偶离开了房间，于是房间里便只剩下苏盏和青如。
对于这只鱼崽崽，青如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人鱼一族，向来互帮互助，就算青如自己也没多大，但好歹现在也算是成年了，因此，在他的眼里，所有鱼崽崽都是需要被照顾的一方。
但从和苏盏接触的这几天看来，这只鱼崽崽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有理有据，不是在说大话。
不管是找到沅蔚，还是阻止人类捕杀人鱼的计划，他似乎都没有理由劝说这只鱼崽不要参与进来，因为苏盏确实可以起到作用，帮到不少忙。
“翎澜是怎么回事？”
青如直截了当，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的语气并不是质疑和问责，只是明晃晃的疑惑。
“你没有猜错，他有性别认知障碍，真的觉得自己是女孩子。”
苏盏还补充了一句，“而且，据小澜的表达，他的妈妈也是这样和他说的，所以他一开始就以为自己是女孩子。”
青如愣住。
沅蔚为什么要这样做？
翎澜明明是男孩子，她为什么给自己的孩子灌输错误的性别认知观点呢？
青如绝对不会怀疑沅蔚对自己的孩子的爱。
他只是在想，沅蔚是抱着怎样的苦衷，让自己的孩子经历这一切。
“我知道了。”
青如应了一声。
他看向窗外，“等找到沅蔚……”
等找到沅蔚，又怎么样呢？
带沅蔚走吗？
可翎澜不是人鱼，沅蔚会愿意和他一起回到海洋吗？
青如的心中确实想着人鱼注定要离开海洋，可是通过海螺，他一次又一次曾听过沅蔚说想念海洋。
青如想，如果沅蔚想回海洋，那他们就回海洋。
如果沅蔚想继续留在陆地世界，那他也留在陆地世界。
无论以什么名义。
次日一早，苏盏还没睡醒，房门就被敲响。
一阵迷糊中，苏盏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说，“进来吧。”
他知道是翎澜要来找他。
门外站着的人等了几秒，轻轻推开了门。
关门的声音响起，翎澜放轻脚步，朝床的方向走去。
床上的人还在躺着。
他穿着一套睡衣，上面是短袖，下面是长度在膝盖上面的短裤，
苏盏昨晚后面泡了很久的鱼尾巴，泡到半夜才上床睡觉，此刻保持着人腿的形态，小腿很细，又白又直。
小团子翎澜心中并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只是觉得苏盏很好看。
浑身上下都很好看，也很香很软，让他想要一直抱着。
翎澜把抱着的小熊玩偶放到了床上，原本还缠在小熊耳朵上的海草们便立马蔓延开，在床上匍匐前进，然后急切地缠在了苏盏的身上。
有几根落在苏盏的头发上，也有贴在苏盏指尖上的，更有甚的，绕着苏盏的小腿。
这些海草也全都没有旖旎的心思，毕竟他们的心智也就是小孩时期的翎澜——
他们只是觉得，这样会让他们很舒服。
而这样的情绪，也通过通感，传到了翎澜的心里。
这几天以来，翎澜能感觉到海草在刻意回避着青如，每当那条青色的人鱼来到的时候，海草们便会藏起来，似乎不想让青如发现。
翎澜对此了然于心。
他此刻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海草了。
翎澜靠近床边，轻轻地叫苏盏：
“盏盏哥哥。”
“嗯……”
苏盏的脑袋动了动，些许长发贴在他的脸上，翎澜便伸出手，帮他拨开。
翎澜勾了勾唇，眼睛很亮，看着苏盏的睡颜，觉得一颗心很安定。
要是每天都可以看到盏盏哥哥就好了。
但翎澜知道，苏盏不可能永远陪伴着自己。
正因为亲眼目睹母亲的不自由，翎澜向往着自由的同时，也希望自己关心的人都能自由。
苏盏无疑是属于自由的。
“盏盏哥哥。”
翎澜又叫了他一声。
苏盏依旧是绵长的一声“嗯”，勉强算是回应。
翎澜便不打扰他再睡一会儿了，静静地看着苏盏，半晌，突然鬼迷心窍一般，蓦地只叫了两个字。
盏盏。
翎澜的嘴巴动了动，一颗心跳的很快，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地面上都听不到声响，但却震耳欲聋，让翎澜的内心觉得有些慌乱。
要是，他可以快点长大就可以了。
长大是否意味着自由呢？
小团子翎澜无从知晓。
他只是在畅想着，他要快点长大，长大以后，他想去找小人鱼。
苏盏到底没有让翎澜等他太久，挣扎着从床板上起来，头发有些凌乱，和翎澜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呀。”
“早上好。”
翎澜的眼睛亮亮的，等苏盏洗漱完，就给他扎头发。
对此，两人都无比熟稔了。
苏盏还有些困顿，便靠在椅背上眯了会儿，翎澜的动作放轻，给苏盏绑了漂亮的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