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还没停，陆容璋命令徐英及其宫人远远跟着，不许靠近。
季书冉和陆容璋两个人置身雪地里，天地寂静，除了细微的踩雪声，恍如与世界隔绝，只剩下他们两人。
季书冉今日实在太累，步子有些走不动，踩进雪坑里像踩进流沙似的拔不动脚，慢吞吞地往前走，陆容璋也适应着他的速度跟着他走。
名义上的夫妻，大告天下的“帝后”，直至今日才真正圆了房，莫名诡异的，又好像有一种石头落下的安心感。
就像是……季书冉不欠他什么了。
雪花落在头顶，冰冰凉凉的，透过头皮传到身子里，季书冉把大氅裹紧，抱住汤婆子取暖。
放眼，整座碧瓦朱薨的深宫都被大雪覆盖，皑皑白雪已经垒出了一定高度像是皇宫也被这苍茫的雪赋予了冬季的厚重和苍凉。
战场已经被打扫过，看不见尸体，但还有零星的血迹干巴巴地躺在雪地上，已经结了块，无声地控诉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也想问你。”突然地，陆容璋开口道。
季书冉好似早有预料，淡淡道：“赏雪吗？总会有的，若我们都还活着，都还安康，自然有的是机会赏雪。”
陆容璋又问：“那怎么执着于今日？”
季书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微扬，雪粒子纷纷落下，“自然是怕活不到那日。”
陆容璋问：“谁活不到那日？你？还是我。”
陆容璋的语气没什么变化，像是无所事事地扯着家常。
“不知道，今日之前，或许是我，今日之后，或许是你。”季书冉收回视线，直视前方，银银月色里，大雪反射的弧光落进视线，他幽幽地回他。
陆容璋今日的问题好像格外多，“你方才还没回我，到底要不要我去死。”
“我不想你死。”季书冉这次回得很快，斩钉截铁地回他，又跟了一句，“可我也不想你挡我的路。皇上，养心殿到了。”
陆容璋像是听明白了，眨了眨眼，抬眸看去，养心殿近在咫尺。
看着季书冉大步流星的身影，陆容璋无奈地摇了摇头，伴着他一道踏入养心殿的宫门。
“先拟诏传位，然后再把玉玺给我，要把翰林院那群大儒叫来吗？”季书冉绷紧身体快走进门，率先走到御案旁边站定，看向陆容璋。
“先等一下。”陆容璋不急不缓地走到季书冉的身边。
季书冉看着他，面无表情，带些习以为常的探究，好像在说「你又要耍什么幺蛾子」。
“你想我传位于谁？”陆容璋坐下龙椅，铺开一道空白的圣旨，问他。
季书冉说：“我不想当皇帝，传位于小皇子即可。”
“我传位给他，那你呢？”陆容璋不急于执笔，再次发问。
季书冉眉心蹙起，似是开始不满于陆容璋这磨磨唧唧的性子，语气生硬道：“至于我去哪，那便是我的事，应是与皇上没有关系吧？”
陆容璋没再说话，垂下眼睑，暗自思索片刻。
他仍是那么镇静，看上去一副运筹帷幄的自信，隐隐约约的，却又像是被笼于一派愁云惨雾之中。
季书冉没有催他，身体上的乏力与不适越来越明显，他静静地顺着御案坐在台阶上。厚厚的地毯很软，即便是坐在地上也丝毫不会觉得寒冷。
炭炉就在咫尺之间，暖融融地烘着半边身子，季书冉把脑袋磕在御案旁边，等他做最后的决断。
忽然，头顶传来狼毫蘸墨的动静，陆容璋执起笔，揽袖挥毫。
季书冉的手指正捻着自己的衣角摩挲，闻声耳朵动了动，抬眸看向他，陆容璋的目光却始终注视在面前的圣旨上。
“冉冉，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有感情的吗？”岑寂中，陆容璋一边写字，一边对他说道。
季书冉看着他，反问：“自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