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们黯然神伤。
李建安停顿片刻；“如果我们南征北战，是为了自己成为百姓的主人，那我们所有的牺牲，还有价值吗？”
“那些牺牲的人，如果知道他们的付出，是为了让你们世世代代吸百姓的血，他们能够安心上路吗？”
“咱们打跑了满清，打跑了闯军，老百姓对我们歌功颂德，整个天下把我们靖海军当作英雄。”
“可是今天，如果天下百姓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知道你们要永远压在他们头上，他们会怎么想？”
“老百姓不会再感激你们，他们会怨恨你们，甚至怨恨那些已经牺牲的人。从英雄到狗贼，只在我们一念之间。”
两千老兵惭愧黯然，悲伤难抑。很多人流下泪水，有几个人更是泣不成声。
李建安道；“我为什么退选，不再出任总理？就是害怕百姓们误解靖海军，以为咱们南征北战，是为了打天下。”
“如果打天下是为了坐天下，坐天下是为了吃天下，那和强盗还有什么区别。”
“我害怕那些牺牲的人，受到哪怕一点污蔑。”
“别说了！”一个老兵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大人！我们错了。你别说了，我再也不要福利了。”他扔下兵器，跪在地上，叩首伏地。
“我也不要了！”另一个老兵直接趴在地上，哭泣不止；“我不配当兵，我们给大人丢人了。大人！请给我们治罪，请朝廷治罪。”
“大人……”更多人跪下来，一片泣不成声。
尚之信见大势已去，一声叹息，跪下来，交出兵器在地上。
尚之孝、董彪、王贺几人无可奈何，跟着跪下来；“请大人治罪，请朝廷治罪。”
李建安走下石台子；“你们没罪。要说有过错，那也是朝廷的过错，是某些官僚能力不足的问题。”
“朝廷裁军没问题，只是政策不对。”
“你们都是年少入伍，很多人没有就业能力，更加不会理财。朝廷不应该一次性补偿，买断你们所有的付出，然后不管不顾。”
“月俸是对的，除了月俸，应该组织退伍老兵培训就业，伤病救助应该更加完善。”
“同样的钱，花费的方式不对，不仅没有效果，反而制造矛盾。”
“花钱是一门艺术，也怪我在北洋太忙了，对这边关注太少，不然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黄宗羲无奈，脸色难看，只好憋着。
李建安接着说；“现在造成这种局面，朝廷的钱花完了，你们的钱也败光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大伙再就业。”
“这两天我计划过了，你们再次入伍其实不是好事。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们再次回归营伍，难免遭人白眼。再说三成军饷，也不够你们糊口。”
“我们北洋如今正在大举扩张，正是用人的时候。咱们几十年交情，知根知底，我也信得过你们。”
“我的计划是三部分，首先，北洋海军招收八百人，你们当中年轻的，身体好的，可以去海军。”
“另外，造船厂可以招收六百工人，出不了海的，可以去干工厂。身体实在不行的，做个饭，看个仓库什么的，不让你们挨饿就是了。”
“还有就是，你们当中确实喜欢打仗的，或者负债太多，一心要建功立业的，可以去找吴三桂。”
“北海之地正在和沙俄混战，吴三桂正是缺人的时候。你们都是老行伍，由我保荐，他不会亏待你们。”
老兵们跪在地上，原本哭得稀里哗啦，听李建安说完，一个个安静下来。众人心里盘算着，自己适合哪条出路。
李建安又道；“无论哪条出路，北京咱们是不能待了。闹出这么大动静，咱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尚之信率先站起身来，高兴笑了；“我们都听大人安排。”
董彪跟着起来，破涕为笑；“太好了！以后跟着大人，我们又能大口吃肉了！这些天可把我饿瘦了。”
李建安瞪了他一眼；“瘦什么，你比原来还胖了。”
董彪尴尬笑了；“猪饲料没有营养，只能多吃，我这是虚胖。”
哈哈哈，众人笑了。
董彪抓起衣服，笑道；“大伙快起来吧，都把衣服穿起来，别给咱们北洋丢人。”
众人大喜，一个个爬起来。许多人听见“咱们北洋”几个字，立刻破涕为笑。
北洋这两年财大气粗，京城谁人不知。只要上了北洋这艘大船，生活肯定越来越好。
等老兵们穿好衣服，李建安说道；“等会我和陈总理亲自发放礼品，大伙每人领一两银子，然后登记名册。你们回家后做些准备，等我后续安排。”
大营总兵楚继功慌了；“殿下，礼品只有月饼，没有礼金啊！”
李建安道；“我知道，礼金由副总理陈洪范个人资助。”
“什么？”陈洪范几乎是吼出来；“别别别，别开玩笑了，我哪有钱啊！”
李建安不说话，只是阴狠狠瞪着他。
陈洪范心惊肉跳，有些慌张；“你看我干什么，我也没带钱啊！”
“放屁！你身上常年带着银票，你当我不知道。”李建安道。
“那那那，那也不能我一个人出啊！大伙凑点啊！”陈洪范看向其他几位。
其他几人急忙躲开，徐茂林幸灾乐祸；“老陈，你就出了吧，攒那些钱干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李建安瞪着陈洪范；“你不出钱，明天我可就登报了。裁军里面到底有没有腐败，黄总理，你说该不该彻查？”
黄宗羲笑道；“应该彻查。朝廷应该杀鸡儆猴，免得有人贪婪无度。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要是能够平息众怒，朝廷事务繁杂，也不想浪费精力。”
陈洪范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他抠抠搜搜的，掏出一张银票；“我身上就这一千两，也没法分啊！要不改天吧？”
“少废话！有多少都拿出来，别逼我搜身。”李建安道；“你今天至少拿出三千两，要不然，我怕你走不出去！”他向董彪几个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