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变化。
好吧，在欧阳懿的眼中，变化和自己当初离开时，并不怎么大。
对于京城更多的记忆，还是在大学四年中，至于研究院的小半年，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上面。
就像连襟江德福描述的那样，有的瓶子上贴着骷髅头，有的瓶子上贴的则是一朵燃烧的火焰。
具体当初在实验室负责哪个项目，恍惚间，欧阳懿都有些记不清楚了，特别是，看到和平里的原单位时，真是恍若隔世。
没错，欧阳懿对东城区也是比较了解的，顺着东直门旁的大马路也就是朝阳门内大街，一路往北，两三公里，就是欧阳懿的原单位。
他对这边东城区的了解，可能比天天在厂里蹲着的江德福，还要更加了解。
离老远看了一下没有多少变化的老单位，里面看门的人都已经换了，一些进进出出的人，欧阳懿也都不认识了。
穿着中山装，颜色都已经磨掉了，很不显眼，低调的欧阳懿，也没打算进去看看，这里对他来说，是一个伤心地。
他回国后的风光，从这里，突然戛然而止，至于为什么，自己心里也明白。
他只是时代的一粒沙子，算不了什么。
研究院门口的马路，一路朝西去，可以到中关村，那时候，跟同学们，吃饭时，最喜欢去的，就是那里的大食堂，对于附近大学生，是来者不拒，做的菜也是花样百出。
“花无百日红，人无在少年~！”
摸了摸胸口的华清大学的毕业证，回来看看自己的母校，欧阳懿心头百感交集。
那时候，在学校里，他是个英姿飒爽的青年学生，等现在再次回来时，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生活落魄到需要大舅哥搭把手的毕业生。
特别走到华清门的时候，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回到青d后的郁郁不得志，仿佛想一股脑全部倾泻给自己的母校。
如果当初，毕业后没有选择出国深造，而是留在国内，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样子，估计在京城，当初就已经留下来成家了。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回国，留在国外，至少，找一份工作糊口，生活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困难。
委屈劲上来了，欧阳懿都想质问自己：“当初，到底在图什么？”
图什么呢？
谁能告诉他这个答案呢，这一刻，他有些迷茫了？
华清园的变化，还是有的，匆匆路过的学子，和当年的他一样，无忧无虑，能正儿八经考进（重心）这间顶尖学府的，谁不是耀眼的明珠呢~！
“欧阳懿~！”
“曾庆光~！”
“哈哈，好久没见，瘦了~！”
与老同学的见面，就是这么突然，胳膊中夹着课本和备课笔记的老师，捏了捏眼镜框，看着欧阳懿的第一眼，就把老同学给认出来了，毕竟变化没多大。
热情的拥抱后，打量了一番，欧阳懿确实瘦了许多，抿着嘴用力的点点头，但没说什么。
“我还想着，怕你找不到办公室，走，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等会儿，还得去上课~！”
曾老师可能也是看出了欧阳懿的落魄，没有多说什么，时间比较紧张，等到了欧阳后，尽快把事情办好，那才是最主要的，只要能留在京城，叙旧的时间有的是。
“行，你来安排，我，都可以~！”
往日的谦谦君子，现在成了偷偷摸摸找人走后门的人，欧阳懿羞耻啊，但内心的羞耻感迅速被老同学的话，给抹平了。
“你的情况，我了解，你的为人，我也了解，现在，路线跟以前不同了，说实话，我也不敢把你带进办公室里，那里人多眼杂，你也是这里毕业的，档案当初还有留存的~！”
打量了一下四周，曾老师把欧阳懿带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寻摸了一张长凳，两人这才坐下。
羞耻感是抹平了，但紧张的感觉，还是到来了，今天这一趟，事关会不会回到青d，抉择命运的时候，悄然来到。
“多的话不说了，咱们也不必客套，你的情况，我也跟李学文说了，他现在不得了，升的比我快多了，我还是个普通老师，他都快当中级领导了，也是我们宿舍里，进步最快的那个~！”
对于握紧自己手的欧阳懿，曾庆光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用客气，也把心揣肚子里。
“李学文，我记得，他本来不是要留校任教的？”
“没，不知道怎么想的，你出国后，他后面分到了轧钢厂，当了保卫科的干事，就在东直门的那边，大家这些年也聚过几次，但一直没联系到你，后来才知道，你回青d了~！”
对于老同学来说，这才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毕业后，大家都很好，有人出国深造，有人留校任教，有人去保卫科抓坏人，大家都有美好的前途。
“本来想稳定下来后联系你们，但，我是被送回青d的，另外，轧钢厂，跟我的专业不符啊，会不会……？”
会不会不要他，这才是欧阳懿想问的，哪怕李学文都成了厂里中高层干部，但他的情况，太特殊了，理论上，去一些化工厂，才更合适。
“过去就过去了，先把眼前的这个难关过了再说，你上次寄的信，还好我收到了，不然还真不好联系你~！”
“这块也不用担心，李学文那边答应跟你见一见，他们厂，听说好像改制了，成了军工单位，现在不属于地方管辖，有自己的自主能力~！”
听到老同学这么说，欧阳懿的心，逐渐放了下来，上下铺的李学文有了出息，他很高兴，但也很失落，原来，回国后，两人距离那么近，但却没机会认识。
“你要知道，他能同意跟你见面，已经不容易了，连我现在想约他吃饭，也都不容易了，军工厂是部队的，管得严，特别是你还是从国外回来的，见一面，他也是担着风险的~！”
“对你来说，是好，也是坏，部队军工厂有自己的自主权，不受地方管辖，他们招人，要看能力，当然，也有凭关系进去的~！”
“李学文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不会搞这些乌烟瘴气的，也不会因为关系给你招进去，你能力他也知道，但他并不知道，你出国，回国后发生的事情，他可能是想跟你谈谈，了解一下~！”
老同学讲的很仔细，把里面的门道给欧阳懿简单梳理了一下，可以说，对于这件事情，真的很上心。
有的时候，人生就差这么一位贵人，办事上心曾庆光是他欧阳毅的贵人，李学文担着风险跟他见面，也可以说是他的一个贵人。
“不管怎么样，对我来说，都是个机会，谢谢你，老曾~！”
“谢什么，我就是一个教书匠，没办法帮你，真正能帮到你的，也只有李学文，你的情况，说实话，不适合在地方，没有单位敢要，但部队不同，只要部队那边没问题，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为国家做贡献~！”
“那是一座大靠山，能不能留下，凭的是你的能力，我相信你能留下，但我希望，你也要及时转变，不论是思想上，还是行动上，毕竟这里，不是国外了~！”
再次拍了拍欧阳懿的手，接触国外回来的同学，李学文有风险，他曾庆光，何尝没有风险，但能做的，就这些。
老同学日子过得凄苦，他也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只要通过，能留在部队体系里，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作为大学的老师，这点眼光他还是有的。
“我知道，我现在也想通了，只想给爱人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
欧阳懿苦涩一笑，现在的他，哪里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世道已经这样，只能学会承受。
“今晚，你直接去东城红星社区门口，李学文会在那里等你，不要带东西，空着手去就行，专业不对口也没关系，哪怕从普通工人干起也可以，他们厂，听说，待遇可好了~！”
僻静的角落来人了，虽然只是学生，但交代的差不多的曾老师，还是急匆匆的走了，两个人的碰面的这几分钟，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红星社区门口？”
欧阳懿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连襟现在住的地方。
对了，自己这个连襟，江德福，现在在哪里工作，他好像都没问过。
“不会吧？”
隐隐约约，欧阳懿好像把握住了一条，摸不见，但看得着的线条，奈何自己知晓的消息太少，还没法把这条线给贯穿起来。
回去的公交车上，欧阳懿内心不断的翻腾，因为，他想起了江德福跟他提到的那个保卫科长，貌似也是华清的。
“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欧阳懿没法确定，但总感觉，接下来要有事情发生。
对于李学文，欧阳懿还是了解的，至于曾庆光这边，口袋里大哥安泰给的手表，到底还是没有掏出来。
他感觉，如果给老同学塞东西，反而会葬送自己的这一次机会。
人家明显，不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而是，真想帮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