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玖脚下如同生根了般，她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
这幻境真当是厉害，连这些记忆都能给她挖出来。
与先前的幻境不同的是，在这个幻境里，幻境中的人似乎是看得见她，而且能和她交流。
见莲玖不动，白衫男子扬起了眉，举起眼前的茶盏朝她晃了晃，笑容里带了几分无奈：“怎么？这次偷偷溜下山，人回来了心还没回来？”
饶是知道这是幻境，莲玖还是有些恍神，看着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两人，她的眼眶逐渐开始有些泛酸。
沈青芝将手上的银耳莲子羹放在了石桌上，伸手拂过耳边的一具碎发，唇角的笑意清浅，姣好的面容上眉眼弯弯。
莲玖的心口有些疼，自师父死后，师娘亲手毁了自己的容貌，之后的那段岁月，她就没再见师娘笑过。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地打量起了周围的一切。
山林雅舍，世外桃源，每个地方都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这个幻境布置的无懈可击，根本找不到一丝破绽。
没有继续往上走的问心梯，也没有出口，莲玖垂下眼眸，良久，又看向那两个依旧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的人。
“在那儿看什么呢？不是成天嚷嚷着要你师娘给你炖银耳莲子羹吗？”
温润的嗓音落入莲玖耳中，她抿了抿唇，叹了口气，终是朝两人走了过去。
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人这样和自己说话了。
男子温润如玉，女子眉目如画，两人站在那儿，宛若天作之合。
莲玖有些看不真切，在两人几步之遥，脚步顿住。
她有些不敢上前，生怕一过去，幻境就碎了。
对上云崖那温和的视线，莲玖红着眼垂下脑袋。
然而在下一刻，她又抬了起头，紧紧地看向他们两个，生怕下一刻两人就会从眼前消失不见。
沈青芝笑着摇了摇头，拉着莲玖坐了下来，温柔地将银耳莲子羹端到她面前：“别怕，你师父他没有生气。”
“谁说我没有生气？”云崖放下手中的茶盏，故意沉声冷哼，可那俊逸的面容上，眉眼间都含着稀碎的笑意。
莲玖接过银耳莲子羹，熟悉的香味让她的手都忍不住颤了颤。
伸手舀起一勺，还未送入口中，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师娘自焚于桃林的那天，也是给她炖了银耳莲子羹。
她喝完后就沉沉睡了过去，被师娘交给了雒南子。
等她赶回桃林的时候，只见火光冲天，什么也没剩下。
“你看你，凶什么凶？”沈青芝见莲玖哭了，伸手在云崖的胳膊处拍了拍，语气有些责怪，“阿玖长大了，想去外面看看就让她出去转转，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莲玖从小就倔，再苦再累，再疼再痛，都几乎不见她掉一滴眼泪。
云崖也被惊住了，他方才的语气应当不算恶劣才是，怎么莲玖竟然会被他说哭了？
他先是不解地端详了莲玖片刻，继而是想到了什么般，皱着眉起身就要往外走。
“亏我还托了雒南子那小子待你下山后好好照料，没想到他就是这么照料的！”
“是不是他欺负了你？我去替你收拾他！”
莲玖忙伸手拽住云崖的衣角，摇了摇头，却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沈青芝将莲玖揽入怀中，她的衣衫上浸染着多种草药的香气，莲玖没忍住松了松紧绷的身子。
“我只是……好想你们。”莲玖哽咽着眨了眨眼，试图将眼中的雾气给眨回去。
“才下山一日，怎么这么肉麻了？”云崖伸手在莲玖额上探了探，语气有些揶揄，“人不是还好好的？”
温热的触感让莲玖有些恍惚，她抬眼望向云崖的眼底，那里满是关切。
做出这个幻境阵法的人，还真是可怕。
莲玖身后的沈青芝嗔怪地拍开云崖的手，轻声安抚莲玖：“既然想我们，那阿玖就不要走了呀。”
莲玖缓了缓情绪，摇了摇头。
她抬眼看向沈青芝，在她怀中蹭了蹭，有些贪恋这一时的温暖。
伸出另一只手回抱住沈青芝，莲玖勉强扯出一抹苦笑，她望着沈青芝这张倾城倾国的脸，声音发颤：“师娘，就是因为我想你们，所以才不能停下来。”
她还要重新修炼回到神虚期，复活眼前这两个她最重要人，还要去掘地三尺鞭尸雒南子，还要为当年枉死的、无辜被安了骂名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她不能沉溺在这幻境之中。
“玖儿长大了。”沈青芝笑容间带上了几分欣慰，她揉了揉莲玖的脑袋，身影却开始渐渐变得有些虚幻。
幻境……被破了！
手下的那片衣角也在逐渐消散，莲玖忙看向云崖，只见他轻笑了声，张了张口，却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幻境彻底消失的前一秒，莲玖忍不住抬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么，然而下一刻，她回到了问心梯。
周遭不再是登上问心梯后的一片黑暗，除了可以清楚地看到与之同行的那些弟子们，还能看到登心梯外的人。
现在其他人大多是在第十多层和二十多层停了下来，站上第三十层的除了她外，只有两个熟面孔。
这两人神色或悲或喜，一看就是还沉浸在幻境之中。
一阵凉风吹过，莲玖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她伸手在脸上胡乱地擦了擦，一屁股坐在了第三十层的台阶上。
登心梯外，天衍宗那个一直睡不醒的弟子忽地睁开了眼，朝登心梯上的莲玖看来。
他伸手掐了个诀，御剑腾空到莲玖身边。
“这位……师弟，我来接你下去。”那青年忽地扯出一抹笑容，朝莲玖伸出了手。
莲玖红着眼，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这么喊我，是想收我进你们宗门的意思吗？”
青年一愣，转而笑出了声：“看你愿不愿意。”
莲玖没有接话了，而是握住他递过来的手腕，足下一跃，稳稳当当落在了他的身后。
苏恒允勾了勾唇，回身瞥了眼莲玖，眼底有些欣赏。
能主动破开问心梯第三十层的幻境，如果他不把人拐到手，让宗门里的那几个老头知道了，怕是得烦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