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阵夜雾迷茫，不辨西东。
通过这阵夜雾，隐约可见幽暗的灯光，还有叽叽喳喳的声响。
杨林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世外之地。
在这片万籁俱寂的场所，三更半夜之际，居然还有一片热闹的夜市？
这一年，四九城里，还没有放宽夜市。
“来啊！”大嘴见杨林迟疑，朝他招招手。
杨林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鬼市！”大嘴低声说道。
杨林吃了一惊：“鬼市？”
“嘿！可不就是鬼市吗？咱们这叫趟鬼市！”
“你别吓人。我胆子小。”
“没有获得国家批准，只能暗地里摆摊设市，又得等到夜深人静，两点钟才能正式开市，凌晨五点就收了市，你说这不是鬼市是什么？”
“还有这样的鬼市？什么时候兴起的？”
“进去看看，你就知道了。我跟你说，四九城里的鬼市，一直就没有断过。上面政策再严紧，也管不住我们古玩人学习和交流古玩的心。咱们吃的本就是鬼饭！”
“大嘴，你说话怪瘆人的！”
“呵呵，怕什么？世间有几样古玩玉器，不是明器？”
“那也是。”杨林胆子并不小，只不过在他们面前，适当的装装孙子。
人太逞能，并非好事。
老猫和豆芽等他俩来了，这才一齐进入鬼市。
大嘴说道：“现在才一点多钟，人刚出摊，还没来齐。”
豆芽年纪不大，二十岁左右，人如其名，长得苗条高挑，跟个豆芽似的，声音脆生生的：“不过，我们来得早，也有好处，可以先挑货。”
老猫四十多岁年纪，长得瘦弱猥琐，弓着腰背，手长脚长，双眼小而有神，精光闪闪，真跟猫眼似的，道：“其它摊位没什么好瞧的，倒是新来的那几个跑道儿的，可以去看看。”
大嘴道：“也不知道来了没有？老猫，你见过他们吗？”
老猫道：“我也只知道他们是陕北人，西北人口音重，一问就知道。”
他们一行四人，从鬼市这头，转悠到了那头，一路上摆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古玩摊，卖什么的都有，也有卖些新式旧货的，什么二战时期的怀表、单筒望远镜啥的。
杨林甚至看到一家摊位上，摆着一把德国产的毛瑟C96，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没见着人。”老猫道，“陕北人脸上有高原红，特征明显。我一眼就能识别出来。”
“再等等。”豆芽说道。
四人围着一个古董摊，蹲下来，一边抽烟，一边把玩摊位上的古玩。
在这边想捡漏，是很难的事，因为来这边的人，不管是摆摊的，还是来逛荡的，没有一个不是行内人。
当然了，这里说的捡漏，是以当时的行价来论的。
而当时的行价，对杨林来说，并不觉得有多高。
杨林看中的，是某个古玩以后的升值空间。
哪怕现在用一千块钱的高价盘下来，只要以后可以升值到十万、百万甚至亿元以上的高价，他也会不惜血本买下来。
杨林已经靠卖瓜子，积累了原始资金。
古玩这一行，前期全是投入，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肯定玩不转，顶多也就是赚几个差价。
杨林看中一个玉质印章。
但这个印章，在老猫手里。
老猫把玩着印章，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芒。
行有行规，别人拿在手里的货，你再喜欢，你也不能去抢夺，更不能多嘴多舌，甚至连多看几眼，都要注意，因为会影响别人的判断。
杨林若无其事的捧了个瓷瓶在瞧。
豆芽拿了把铜剑在看。
大嘴则和摊位老板聊上了天。
老猫研究了一会儿，可能对这方印章有些疑惑，便放了下来。
杨林没有马上伸手去拿。
没想到豆芽却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铜剑，笑着拿起那方印章，说道：“老猫，我也看看这章。”
老猫淡淡的道：“没用。”
买家不要这个藏品，觉得没多大意思，一般说没用。
这么一说，既不贬低别人的货，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豆芽掏出一个手电筒，又拿出一个放大镜，看那印章上面的字：“老猫，这写的啥？”
老猫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比我还多认识几个大字呢！”
豆芽问老板：“哎，这上面写的什么？”
老板呵呵笑道：“对不住了，我农民出身，一辈子都没进过学堂的门。我只管卖，我也不懂。”
豆芽也拿不准，但又有些舍不得，便捏在手里不放下来。
玉器的年代极难鉴定，因为玉器仿旧、造假，早就尉然成风，而且技术成熟。
你想要汉代的玉，古董商就能给你造出汉代的感觉，你想要唐代的玉，他们就能给你造出唐代的质感。
因为玉石生于天地之间，本就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冲刷洗礼，你很难断定这个玉石的真实价值。
就好比说，任何一块山石，也曾经历过汉唐五代元明清。
绝大多数玉石，本身并不值多少钱，除非是那种特别珍稀的品种，像什么羊脂白玉、和田黄玉、帝王绿翡翠、田黄石之类的名贵玉石，其它的玉石价值一般，值钱的是它的附加价值。
所谓的附加价值，就是说这块石玉是某个名人把玩过的，在上面刻有代表性的诗作、名句，拥有名人属性的加持。
比如说，李白的玉佩，康熙的扳指，哪怕用的只是普通玉石，一旦有名人属性加持，立马身价万倍。
哪怕只是一张普通的纸，有了名人的题诗和签章，也就成了珍品。
老猫和豆芽，都能看出这是什么玉，也能看出这块玉的朝代来，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印章是不是新的，而他们都不认识玉上刻的是什么，所以迟疑。
杨林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瓷瓶，只等豆芽说不要，他便会第一时间拿起印章。
豆芽研究了半天，终于摇了摇头，失望的放下了印章。
这一次，杨林没有迟疑，伸出手去，就要拿那方印章。
不成想，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来。
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正好蹲下来，顺手就抄起那方印章。
“老板，这印章多少钱？”老人看了看印章就开始问价。
杨林暗叫要糟，这老人是个厉害人物啊，只看一眼就问价了。
对方能问价，说明有了想买的心思。
摊位老板伸出三根手指头：“三百。不二价。”
杨林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心想这老头不会买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