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是孙得福送来的。
圣旨上言明，日后，穆九霄依旧可以统摄六部，但是即日起，摄政王府，改为二皇子府。
看起来，这不过是府邸名称的改变，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事实上，这却是对穆九霄的羞辱和限制。
老皇帝特意在圣旨上写明，穆九霄职位不变，依旧可以统摄六部，是想告诉穆九霄，如果他愿意，穆九霄依旧可以是摄政王。
但，如果他不愿意，那就随时可以免了他这个摄政王。
换句话来说，老皇帝是想让穆九霄明白，现在他这个摄政王的位置，是他这个做皇帝的赏赐给他的。
这是让穆九霄分清楚，君臣有别。
再者，一旦穆九霄接受了府邸名称的改变，也就意味着，他接受了二皇子的身份。
那样的话，无论老皇帝做什么，他都不能对老皇帝下手。
因为那样的话，就是弑父。
孝字大于天，弑父是要被千夫所指名声扫地的。
所以，总的来说，老皇帝就是要让穆九霄明白，现在在大齐，还是他说了算。
圣旨念完之后，孙得福看向穆九霄，笑吟吟道：“二殿下，接旨吧。”
穆九霄双拳紧攥，纹丝未动。
随风起身上前，朝着孙得福伸出手去。
孙得福却把手往后放了放，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但眼眸中却暗含锋芒：“随统领，这旨意，是陛下下给二殿下的，得有二殿下亲自接旨。”
片刻后，穆九霄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微臣、接旨。”
这一刻，穆九霄神色平静，仿佛这圣旨，不过是一道寻常的圣旨罢了。
孙得福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将圣旨放在穆九霄的掌心。
随着圣旨一并送来的，还有皇子朝服。
这一刻，沈悦薇很担心穆九霄，忙握住了他的手。
穆九霄回握住她的手，平静道：“放心，我没事。”
他穆九霄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就垮掉。
之后的朝堂上，气氛愈发诡异起来。
就在第二日的早朝之上，老皇帝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宣布，他将立穆婉为皇贵妃。
此言一出，朝臣之中一片哗然。
按照规矩，妃嫔是要一点一点晋升的。
就算是再不讲规矩，也要从妃子到贵妃，再到皇贵妃，现在可好，原本寂寂无名的穆婉，竟然一跃成为皇贵妃，这实在是绝无仅有。
立刻有御史站出来说话，言辞激烈：“陛下，这只怕是于理不合！”
“朕的命令，便是这天下间最大的理。”
往日里，在朝堂之上谈论政事的时候，最后拍板的那个人，一定是老皇帝。
以往，朝臣之中也有人会反对，但事实证明，老皇帝眼光独到，他的决定往往是最恰当的。
而且，老皇帝继位多年，从未将后宫的事情拿到朝堂上来说。
今天，是第一次。
御史不依不饶：“陛下，规矩不可废！”
“朕的话，就是规矩。来人，钟御史出言不逊，公然忤逆朕，将他拖下去，重打十大板！”
惩罚了一个御史，仍有其他的御史上前，据理力争。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老皇帝就接连下令，惩罚了六个御史。
可即便如此，仍有新的人站出来。
敢于直谏，是身为御史的职责。
一日为御史，便要仗义执言，说其他人不敢说的话。
这一刻，老皇帝看着新站出来的御史，不悦地皱了皱眉：“皇贵妃是二殿下的生母，朕苦寻多年才将她寻回。如今二殿下年轻有为，朕感念皇贵妃为朕生下如此出色的儿子，将她立为皇贵妃，有何不可？”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之前穆九霄在朝堂上痛打巡街营统领的一幕还被众人忌惮着，此刻老皇帝这么一说，众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若是惹怒陛下，不过是挨几板子。可如果惹怒了穆九霄，那就有可能送命。
听说巡街营统领被抬回府中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遍请京中名医，这才勉强保下一条命。
就这，以后能不能站起来，还是一回事呢。
一瞬间，几乎在场的所有朝臣都看向了穆九霄。
在这所有惧怕的目光中，有一道目光，却是充满关切和担忧的。
那是沈明诚的目光。
穆九霄坦然迎向众人的目光，甚至，还给了沈明诚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必担忧。
随即，穆九霄看向端坐在龙椅之上的老皇帝，坚决道：“陛下，贸然封皇贵妃，实在是不妥。还请陛下听从各位同僚的建议，谨慎行事。”
听到穆九霄的话，在场的所有朝臣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们原本以为，穆九霄会站在老皇帝那一边。
没成想，他却公然反对老皇帝。
这时候，老皇帝眯了眯眼睛，不悦道：“皇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微臣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微臣所说的一切，都是就事论事，与身份无关。”
“好一个就事论事！”说完，老皇帝拂袖而去。
以老皇帝一向的做派，这件事只怕是就这么定下了。
在朝政上，老皇帝一向见解独到，虽然过于独断专行，但以往的每一次，随着事态的进展，都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是这一次，众位朝臣忧心忡忡。
前朝和后宫历来都是一体的，原先，陛下不沉迷于女色，所以后宫之中一直很安静。
但现在，只怕这种安静要被打破了。
最后，几乎所有的朝臣都将目光投向了沈明诚。
沈明诚心领神会，在下朝之后和穆九霄走到了一处去。
“九霄，你我翁婿之间，有许久都不曾坐下来说话了。今日倒是个机会，不如找个茶楼，坐下来喝杯茶？”
“好。”穆九霄一口应允。
在茶楼的包厢落座之后，一向老油条的沈明诚也不来虚的，直接问道：“今日，你为何公然反对陛下？”
“他的决定本就是不对的。”
“可，不管怎么说，穆婉也是你的母亲。她被立为皇贵妃，对你来说，至于好处。”
“我并不觉得她是。”
沈明诚一愣，随即说道：“应该不会吧，陛下一向睿智，不会轻易被人蒙蔽。”
“可再睿智的人，也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时候。尤其是，为情所困的时候。”
“今日你这么一说，只怕是要惹人议论了。”
“岳父大人不必担忧，往日里议论我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说着，穆九霄亲自倒了一杯茶，送到沈明诚跟前，缓缓开口，问道，“岳父大人，若是我想做太子，有几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