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穆九霄这么问，老皇帝神色如常，隐隐带着一丝不悦：“哪里反常？朕一向如此。定是你回答不出朕的问题，才如此转移话题。你只管如实回答朕的问题也就是了。”
穆九霄不假思索，直接道：“我不能保证自己会一直做出正确的决定，但是，如果我做出决定之后，所有人都来反对我，那么，我会反思我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如果错了，我会改。”
“人不是到了任何时候，都会有改正过错的勇气。若是有朝一日，你成了这大齐之主，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写入史书，供后人览阅。到了那个时候，你真的有改正错误的勇气，而不是一直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下去吗？”
寻常人错了，立刻就可以改，因为他没有什么负担。
但是身为帝王，所做的一切会被写入史书，一旦去改正，就等于承认自己之前做错了。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这是很难做到的。
穆九霄再次觉出一股不对劲儿来，他看着老皇帝，缓缓道：“陛下今日的问话，似乎意有所指。”
老皇帝舒然一笑：“怎么，你觉得朕要让你继承皇位不成？那你就错了，同样的话，朕也问过老六。朕的儿子有很多，所以，朕要广撒网。”
只有网撒的足够多，捕到的鱼才会足够多。
顿时，穆九霄心中的疑虑消散，开始认真回答老皇帝之前的问题：“我想，我会。当一个人手中的权力足够大的时候，他每做一个决定，就会影响很多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应该有改正过错的勇气和能力。”
“嗯。重新回到之前的问题，如果你和沈悦薇有了分歧，而事实又证明她的想法是错的，但是她始终坚持，甚至勒令你按照她的想法去做，你当如何？”
“悦薇不会那样，她不是个冥顽不灵的人。而且陛下心里想必是有数的，之前悦薇做过很多决定，无一例外都是对的。”
“但，人不会一直做正确的决定。朕的话，是假设。你只管按照这个假设来回答。”
“如果真的遇到了那样的情况，我会与悦薇仔细商议，陈明利弊。她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老皇帝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他有意立穆九霄为太子，但是，穆九霄受沈悦薇的影响太大了。
他不是很放心。
于是，老皇帝再次问道：“有纳侧妃的打算吗？”
“没有。”穆九霄直接回绝，又补上一句，“而且以后也不打算有。”
老皇帝错愕地看过来，只看到穆九霄眼底的坚毅。
老皇帝看得出来，穆九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
所以，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只是，身为王爷、身为皇子的穆九霄可以只有一个妻子，但，身为帝王的穆九霄，却不能只有沈悦薇这一个女人。
他正要规劝穆九霄，却觉得喉间涌起一股甜腥之气，他极力想要压制，可那股甜腥之气竟是喷涌而出，克制不住。
顷刻间，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飞溅在桌案上。
孙得福立刻上前，为老皇帝擦拭嘴角的血迹。
穆九霄大惊，几乎是本能之下的反应，他朝着外面吼道：“传太医！”
“不！”老皇帝顾不得唇角的血迹，立刻出声制止。
他不能宣太医到勤政殿来，那样的话，动静太大，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想。
穆九霄回过身来，满腹不解。
他静静地看着给老皇帝擦拭血迹的孙得福，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按理说，孙得福是最关心老皇帝的人，如果老皇帝出事，孙得福是最慌张也是最快有所行动的人。
按照常理来分析，如果老皇帝突然吐血，孙得福应该立刻命人去找太医，可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在看到老皇帝吐血的瞬间，直接去擦血。
这就说明，老皇帝吐血这件事不是一次两次，孙得福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叫太医，只怕是叫了也无用。
一瞬间，穆九霄唇角微颤：“您怎么了？”
这时候，老皇帝已经漱了口，他看了穆九霄一眼：“无妨。年纪大了，总会有一些小毛病，无足挂齿。”
“经常吐血，也无足挂齿吗？”穆九霄反问道。
“没有经常，只这一次而已。”
“可从孙总管的反应来看，您并不是第一次吐血。”
顿时，正在擦桌案的孙得福，右手止不住地一颤。
“而且……”说着，穆九霄的目光落在孙得福的手上，“而且，擦桌案这样的小事，是用不着孙总管亲自来做的。之所以是他来做，是因为这一幕不方便被别人看到。”
穆九霄的分析，有理有据。
最后，他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老皇帝：“所以，您怎么了？”
老皇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一点小毛病而已，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
“行，那明日我带悦薇来，让她给您把脉。”
“好啊。”老皇帝直接道。
即便如此，穆九霄的疑心还是没有被打消，试探着问道：“您有什么事要交给我去做吗？”
这一次，穆九霄的语气，极其诚恳。
对上穆九霄的目光，老皇帝有片刻的失神，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将一切和盘托出。
但，到了最后关头，他忍住了。
不行，他不能说。
他必须要让穆九霄经历最后一次试炼，唯有如此，日后穆九霄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故而，老皇帝摇了摇头：“没有。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可以。”
“好。回到之前的话题，请陛下不要再动把七公主嫁给北戎将领的心思。否则，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
“穆九霄，威胁朕的人，一向没什么好下场。你敢赌吗？”
“为了大齐，我敢。”
“好一个为了大齐！穆九霄，这一次，你赢了！”说着，老皇帝的目光变得锐利了许多，“现在，你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了。昨日你们在金銮殿跪了一天一夜，衙门里的事情，怕是荒废了不少。”
“是。”说完，穆九霄行了礼，退出勤政殿。
此时，二皇子府中，沈悦薇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