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那可怜的孩子，跪在灵堂前已经是半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看着都让人心疼啊！”
“唉！命运多舛，世事无常啊！与他相依为命的娘亲去世，现在就只剩他这一根独苗了！真不知道他以后该如何办才好……”
“要说也是可怜！这家人本就生活拮据，如今又遭此变故，实在是雪上加霜啊！”
……
在一间房屋前，路过的两位妇人小声议论起来。
房屋内，莫寒笙身着素衣，头绑白色头巾跪在一张破烂的草席前，脸上挂满泪痕，眼睛里充斥着浓郁的绝望和痛苦之色。
草席之上，躺着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妇人，她紧闭着双眼，体温早已冰凉，身上盖着一张白布，已然没有任何气息。
“娘……娘……”
莫寒笙声音颤抖地呢喃着，然而回答他的除了风吹过窗棂和门扉发出的沙沙响动之外，便是无尽的空旷寂静。
门前的白色丧幡被微风轻轻摇晃着，仿佛在哀悼着逝者的离去，淡淡的香火味与纸钱燃烧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房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娘亲……还是没能挺过这个春天……
莫寒笙低垂着脑袋，眼中的悲伤凝聚成水滴，又一次从眼眶流淌出来，顺着脸颊滑到嘴边，化作苦涩的滋味蔓延在口腔内。
他缓缓抬手，抚摸着草席上女人的眉眼，嘴唇蠕动着想要诉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娘亲……是孩儿不孝，连为你置办后事的银两都拿不出来，只能用这样最简单最朴素的方式送您一程……
孩儿不孝……不孝啊……
“呜呜……娘……呜呜呜……”
男人哽咽着哭泣出声，双肩因悲恸而耸动着，无尽的哀愁笼罩着整个房子。
而远处的柳依依却不知道莫寒笙所遭遇的变故，此刻的她正坐在风逸亭中，双眸紧紧地凝望着远方，探寻着所念之人的身影。
莫公子今日怎么没来赴约？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思绪至此，柳依依忍不住皱起秀眉，脸庞浮现出浅浅的忧虑。
还是稍微再等一会吧！莫公子是个讲信修睦之人，肯定不会爽约的！
于是乎，柳依依便按捺住心中焦躁的情绪，继续耐心地等待下去，然而，直至黄昏降临，莫寒笙都始终未曾出现。
夕阳西下，夜幕悄然来临，晚霞映红大片天际，犹如血染。
柳依依的视线渐渐被迷蒙的暮霭覆盖，她的目光越来越黯淡，心底的担忧亦更深几分。
今天怕是等不到莫公子了……还是明天再来吧……
柳依依收回了眺望远方的视线，起身往醉春苑的方向走去。
接连的几天时间，柳依依都会准时来到这风逸亭中等候，但结果都是失望而归，在一次次的期盼与失望之中，都夹杂着丝缕惆怅……
莫公子……你是忘记和依依的约定了吗？还是说……你已经厌倦了，不想与依依见面了？
柳依依咬了咬粉嫩的樱唇，暗自叹了口气，还是像之前一样带着些许沮丧回到了醉春苑中。
醉春苑内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丝竹悦耳，热闹非凡。
柳依依自然不可能从人多眼杂的大门口进去，而是走了一条偏僻的小道，偷偷地从后门进入醉春苑。
“依依，你这是从何处回来了呀？”
刚踏入院中，一道带着些许质问语气的女声随之传来，抬眸一看，只见一名花枝招展的中年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神色略显严厉。
“刘妈妈……”见到此人，柳依依有些慌乱，低声唤了句：“我只是嫌这里闷得慌，就去外面透透气而已……”
“呵呵！是这样吗？”刘妈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神中似乎带着些许审视，“不过依依啊，这些天你出去的次数似乎有点太多了吧？这样下去，醉春苑中的事情可就无法顾及周全了啊！”
感觉到对方异样的目光，柳依依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刘妈妈是发现什么了吗？还是说只是试探而已？
不行……我可一定不能露馅……
想到这里，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扬起清澈的笑靥，安慰道：“刘妈妈不必担心，贵客们的接待我都做得很好，绝不会出岔子的！”
然而，她的这番话语没能得到回应，刘妈妈的眼神仍然紧盯着她，眼中隐约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依依啊，你这丫头明明小时候还看着乖巧听话，没想到现在长大了，居然还会说谎骗人了啊……”刘妈妈慢悠悠地说着，话语中含着一股冷冽。
闻言，柳依依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脸色骤然一变，不过很快又反应下来，故作镇静道：“刘妈妈，依依不懂你再说什么！”
“哼！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刘妈妈冷哼一声，随即从身后拿出一大叠的诗稿，扔到了柳依依脚下，“你且看看，这些东西是谁给你的？！”
看着脚下的那叠诗稿，柳依依的瞳孔剧烈地缩放起来，整颗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怎么回事？这些诗稿我不是好好的藏在枕头底下吗？怎么会跑到刘妈妈的手上？刘妈妈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而刘妈妈见她迟迟不开口解释，便又冷笑了两声：“这就诗稿是从你房间搜来的，上面的字迹明显不是你的笔墨！而且我还听别人说，你到外面去，是偷偷和跟一个男子见面了呢！依依啊，你这丫头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呐！”
“刘妈妈，我……我没有……”柳依依急切地辩驳，但是由于紧张不已，连声音也变得颤抖不堪。
见她如此，刘妈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依依啊，你可是咱们醉春苑的排面！身为花魁可不能整天抛头露面的呀，不然咱们的名声可就毁了！若是你愿意听我一句劝，从今往后，你还是不要出门罢！”
刘妈妈苦口婆心的劝说并没有引起柳依依的任何反应，她只是呆愣地站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久久不能回神。
“依依……”刘妈妈又轻呼了一声，伸手拉过她的小手，柔声道：“依依，听刘妈妈的话，乖乖留在醉春苑，好吗？我待你如同亲生女儿，自然是不会害你的！”
“……”
沉默半晌后，柳依依才艰涩地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了……我会乖乖听话的……”
“依依，这才是好孩子嘛！来……”见她终于松口答应，刘妈妈欣慰极了，伸手抚摸了一把她柔顺的青丝，“好了！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嗯……”柳依依眼眸中充斥着挣扎与无奈，她垂着脑袋应了一声，旋即转身离去。
望着她纤细单薄的背影，刘妈妈的神情突然一变，阴狠的神色浮现眼底， 她低声对跟在身后的丫鬟叮嘱道：“你们几个，可得把花魁给盯紧了，千万别让她找到机会溜出去！否则我唯你们是问！”
“是！”那些丫鬟恭敬地应了一声。
回到房间，柳依依缓缓坐到窗台前，抬头凝视着天边皎洁的明月，眼神中哀愁不断。
微风拂过，撩起她乌黑的发梢，夜空中明月皎洁，繁星璀璨，美丽而宁静，但此刻她却感受不到半分温暖。
这个地方于她而言就像是牢笼，将她困住，永远逃脱不掉。
但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自己早就已经卖身进了醉春苑，应该要做好成为商品的觉悟，哪怕是不甘愿，也只能认命了……
唉！以后想要出去怕是难了呀……
莫公子，你我之间难道真是只能是有缘无份了吗？
……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栾江畔的风逸亭处到访了一位姗姗来迟之客，便是那个让柳依依望眼欲穿的莫寒笙。
此刻他的神情低迷，眉宇间尽是疲倦之色，双眸似有些空洞。
莫寒笙抬眸打量了一眼四周，眼前只剩下满亭的萧索，哪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啊……
看到这样的景象，他的心中忍不住涌出一阵浓浓的愧疚之感，这段日子以来他都忙于打理母亲的丧事，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前来赴约。
柳姑娘应该对我很失望吧……
说的也是！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为了等我这个穷苦书生而浪费时间，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如今恐怕连向她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莫寒笙自嘲般摇摇头，眼中带上了深深的懊悔与悲伤，不过很快他收敛好情绪，转身离开了这个凄凉之地。
如今家中就只剩下我一人了，还是得努力赚钱养活自己才行啊……
不能再继续颓废下去了……
莫寒笙暗暗握紧了拳头，在心中鼓励着自己，随后带着自己的行当，又继续在集市摆起了他那个贩卖诗文的小摊。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他摆多久，便见一位衣着华贵的男人急匆匆地赶来，直接冲他喊了起来：“你这里可以题诗写词？”
见他如此心急火燎的样子，莫寒笙微愣一下，点头回道：“是的！无论是何种诗词，都可以帮您写！”
那公子闻言，顿时喜出望外，连忙催促道：“那好！快！快帮我写一首词，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客人要写何种题材内容？”
“词的上阕是‘梦回时，星河转，夜色如墨染。月挂天边，云隐仙山，独步寻幽远。’帮我写个下阕就行！”那公子迫不及待地回道，“速度要快！时间不够用了……”
“好的！稍等片刻！”
说完，莫寒笙立马提笔沾墨，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很快就完成了一首词，并交予那人：“不知客人可满意？”
“风拂面，思绪乱，往事如烟散。一曲离歌，几番肠断，谁解其中怨？”
那公子看着手中的诗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果然妙哉！如此一来，见上花魁姑娘一面的机会岂不是落到我手？”
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便脚步生风地离开了。
“诶！客人等一等，您这钱给多了……哎！客人！”莫寒笙连忙朝那人大声叫道，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唉！怎么跑得这么快……
看着那离去的人影，莫寒笙摇了摇头，拿起那锭银子仔细端详起来。
靠写诗词赚这么多钱，我还是第一次呢！
那客人花这么多钱写诗词，就只是为了见花魁一面什么的……
果然为博红颜一笑，多少银两都肯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