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声音让莫寒笙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推辞：“不必了……在下上楼实属无奈，并无他意，还望依依姑娘见谅……”
“呵呵！公子倒真是与众不同呢！”少女轻掩红唇娇嗔笑道，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旁的男子为讨我欢心，哪个不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偏到了公子这里，倒像避之不及了！”
“额……这个……咳咳……”莫寒笙一时语塞，支吾道，“依依姑娘误会了！在下……在下素来不喜风月，绝非轻视姑娘……”
“哦？当真不是？”少女饶有兴致地问，“奴婢还以为公子心中，我等风尘女子皆是庸脂俗粉，不堪入目呢！”
“姑娘确然误会了！”莫寒笙正色道，“世人固有成见，然大多风尘女子，身世如深秋落叶，飘零于世，饱经风霜。”
“她们生于红尘，长于乱世，命途多舛，宛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令人怜惜！或出身贫寒，或为生计所迫，走投无路，才沦落至此，饱尝人间冷暖……”他顿了顿，语气诚挚，“在在下看来，她们亦是可怜人，理应受尊重，在下绝无半分轻慢之心！”
帘后陷入一片沉默。
莫寒笙心头一紧，暗忖是否失言，讪讪道：“那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在下方才若有失言，还望姑娘海涵，莫要介怀。”
“公子言重了！”少女悦耳的声音传来，伴着轻缓的脚步声，“公子一席话，倒解了奴婢一个心结……”
“原来如此！在下还怕又惹恼了姑娘……”莫寒笙松了口气。
“又？”女子敏锐地捕捉到字眼，“公子先前遇着麻烦了？”
莫寒笙神色微僵，尴尬道：“嗯……方才被一位姑娘纠缠，在下不胜其扰，便说……说在下心有所属，她便恼了，将在下赶了出来……”
“心有所属……”少女喃喃重复着，似陷入沉思，片刻后才低声问：“不知公子可否告诉依依，是哪位姑娘如此有幸，得公子青睐？也好叫奴婢……心生羡慕。”
“这……”莫寒笙迟疑一瞬，随即拱手，目光染上追忆之色，“实不相瞒，那日在下于栾江之滨，风逸亭畔，偶遇心慕之人。伊人轻拨琵琶，弦音直入肺腑，在下便依亭吟诗相和，与伊人共赏无边风月……”
“我们曾相约亭中论诗谈赋，相谈甚欢，奈何……缘分尚浅，未能再会……”他脸上浮起怅惘，叹息道，“自那日起，彼时情景时时萦绕心头，历历在目，宛如昨日。思念之深，难以言表！”
言至深处，他眸中柔情闪动，嘴角微扬，仿佛重温着那份甜蜜。
“公子竟如此痴情！真叫依依心折！”少女叹道，“不知那佳人……是何模样？”
“其容如花似玉，乃绝色！说来惭愧，初见便惊为天人，至今难忘……”莫寒笙摇头喟叹。
“呵呵！原来如此！莫公子，你且看看，你心中那位佳人，可是这般模样？”女子掩口轻笑，莲步轻移，素手掀帘而出，一张精致俏脸倏然送至莫寒笙眼前，展颜笑道。
莫寒笙抬眸，瞳孔骤缩，满心思绪瞬间凝滞！
他呆呆望着眼前清丽绝伦的少女，喉头仿佛被堵住，半晌发不出一个音节！
“若……若华姑娘？！怎……怎么会是你？！”他终于找回声音，震惊得语无伦次。
他万万没想到，朝思暮想之人竟如此突兀地现身眼前！
此刻的柳依依，身着一袭翠绿绣金牡丹裙衫，乌发绾于碧玉簪下，清丽面容略施薄黛，肌肤胜雪。
眉宇间含着春意，如高山冰凌花，高贵典雅又不失妩媚，通身透着清纯灵动的气质。
未待莫寒笙回神，柳依依已扑入他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螓首埋在他胸前，声音因激动而微颤：“原来莫公子也一直惦念着依依么？这些时日，可让依依想得好苦！”
温香软玉入怀，莫寒笙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立，心跳如擂鼓，几乎要破胸而出。
若华姑娘……竟是醉春苑的花魁柳依依！
这一瞬，恍如梦中！
“其实依依亦是如此……那日在风逸亭初遇公子，便已倾心……只是心中忐忑，公子这般才貌品格的男儿世间少有，而依依身陷风尘，身份微贱，如何配得上公子……”她朱唇轻咬，妙目含情，“可公子不嫌依依身份，亲近关怀……依依才忍不住想靠近公子，盼能……得公子怜惜……”
她声音渐低，情意却浓，“在依依心中，除却公子，天下再无第二人！”
莫寒笙心潮激荡，伸手环住她纤细腰肢，喉头干涩：“在下……亦然……既是姑娘，在下定不相负！”
“谢……谢公子怜取依依！”柳依依喜极而泣，双颊绯红，美艳不可方物。
良久，两人心绪稍平。
柳依依轻轻挣脱怀抱，低声道：“莫公子，前些时日未能赴约风逸亭，实因刘妈妈派人严加监视，不许我外出相见……这才想出诗词雅集之法，盼能与公子重逢……”
“如今虽得见公子，依依万幸！可这般仓促相见，若被刘妈妈察觉……依依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她声音渐低，泫然欲泣。
莫寒笙看她模样，心疼不已，将她搂紧，轻抚其背。
一个异常大胆的念头骤然在他心中萌生……
“柳姑娘，”他郑重凝视着她，眼神坚毅如磐石，“你可愿信我？”
“嗯！依依全心信公子！”柳依依毫不犹豫地点头。
莫寒笙心中一暖，深深望进她眼底，一字一句道：“如此，莫某定不负姑娘深情！柳姑娘，可愿随我——远走天涯？！”
……
夜色依旧朦胧，醉春苑内灯火通明，莺声燕语，歌舞升平。
然而这快活似神仙的地方，此刻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哎哟！这不是王公子嘛！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大堂招呼客人的刘妈妈一眼认出来人，忙堆起笑脸迎上。
“怎么？本公子来你这醉春苑，还得通禀不成？！”来者正是王钦守，他斜睨着点头哈腰的刘妈妈，语气倨傲。
“哎哟喂！瞧您说的！奴婢哪敢拦您呐！王公子您里边请，随意玩，哪儿不顺心只管吩咐，保管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刘妈妈连声赔笑，心中暗骂晦气。
这纨绔每次来必有姑娘遭殃，偏又得罪不起，只能强颜应付。
王钦守冷哼一声，昂首步入大堂，嘴角噙着邪笑：“今儿尹彤在吧？”
“在在在！自然在的！自打您上回走后，她可是日日盼着您再来呢，眼都快望穿了！”刘妈妈舌灿莲花。
“哼！算她识相！你这醉春苑，也就花魁勉强配得上本公子！旁的庸脂俗粉，污了本公子的眼！”王钦守一脸狂傲。
“王公子说的是！您先在雅间歇歇脚，奴婢这就去请尹彤过来，今晚定让您尽兴而归！”刘妈妈殷勤引路，亲自将他带上三楼雅间。
她可不敢说花魁早已易主！柳依依是她的摇钱树，若被这禽兽盯上，后患无穷。
至于尹彤，虽也红，但比起尚是清倌人的柳依依身价差远了，舍了也不算太亏——毕竟清倌这噱头，可是能赚大钱的！
想到此，刘妈妈稍松口气，将王钦守送入房，转身急问身边小婢：“花魁呢？现在何处？”
“回妈妈，花魁姐姐正与诗词雅集夺魁的那位公子在二楼房中叙话，还未出来……”小婢恭敬答道。
“这丫头！搞什么闲情逸致？这许久也该完了！该不会……”刘妈妈心头猛地一跳，不祥预感陡升，“不成！得赶紧去看看！”
若柳依依的清白就这么没了，日后还如何吸引豪客？
刘妈妈火急火燎冲到房门前，焦灼拍门：“依依！依依！快开门！妈妈有急事！”
房内死寂一片。
刘妈妈心头一沉，连唤数声，仍无人应答，于是她心一横，抬脚狠狠踹向房门！
“砰！”
木门应声洞开。
刘妈妈冲入房中，目光急扫——屋内空空如也！唯有床榻纱幔在夜风中轻拂。
不好！
强烈的不安攫住她，她一把拽过旁边瑟缩的丫鬟，厉声喝问：“人呢？！花魁人呢？！不是让你们盯紧的吗？！”
“奴婢……奴婢不知啊……那位公子进去后门就关了，一直……一直没见人出来……”丫鬟吓得面无人色。
刘妈妈猛然醒悟，一个箭步扑到窗边，探头下望——这一看，她眼前一黑，几乎栽倒！
果然！一条条红绸紧紧系连成索，牢牢绑在窗台，另一端垂落至后街地面，在夜风中微微飘荡。
“完了……完了……他们竟敢……竟敢私奔了！”刘妈妈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失魂落魄。
她原以为柳依依性子温顺，不敢违逆。万没想到，竟栽了这般大跟头！
“快！快来人啊！给我追！追回来！追不回来，醉春苑就塌了半边天了！！”刘妈妈猛地回神，撕心裂肺地尖嚎起来，慌乱中撞倒圆桌也顾不上，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