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下来吧！”
巨大的玉箫飞下山后，平稳地落在地面上，立于其上的华胥对云灵说道。
云灵轻盈跃下，发现已来到大街之上，人群依旧熙攘热闹非常，只不过中间让开了一条通路。
紧接着，一条由众多妖兽组成的庞大队伍缓缓从远方走来，为首是一位身着盔甲的将军，看起来年龄不算很大，却是头发花白，狸猫般的脸上阴沉无比，身上的伤口虽然用布条缠住，但还隐约透露出鲜血。
跟在他身后的众多妖兽亦是如此，各个带着深可见骨的伤痕，不是少了爪子就是断了尾巴，甚至还有几名体型较小的妖兽奄奄一息，显得极为狼狈凄惨。
他们沉默着从人群中央路过，暗沉的眼眸深处闪烁着些许仇恨和愤怒的光芒，令整座城池都变得更加压抑和沉闷。
看见这支队伍，原本还喧嚣热闹的大街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惊讶与悲痛交织的神情。
“看啊！是天狗将军和他的部队，他们怎么会搞成这样子？难不成是这次蘷将军夺还行动失败了？”
“应该……不会吧？天狗将军可是常胜将军，就算是面对再多强大的敌人也未曾失败过，况且他麾下的部队更是骁勇善战，战斗力极强，怎么会……”
“那……那他们又怎么回事？那些天兵天将真有这么厉害吗？若是失去了夔将军这名大将，将来咱们妖族该怎么与他们抗衡？”
……
人群中稀稀疏疏传来些许窃语声，落在华胥的耳中却犹如洪钟炸响，他呆呆地望着那条队伍，脑袋仿佛突然空了似的。
云灵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刚想开口询问，便见他拨开人群朝着那支部队走去，喊住了天狗将军身上的一位副将，低声询问着什么。
那副将眼眶有些泛红，听闻华胥的话语，他也只是轻轻摇头，回了对方一句话，便继续跟上队伍向前走。
虽然云灵听不清他们两人讨论的内容，但她看到了华胥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以及双拳握得死紧的表现，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队伍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华胥依旧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你……没事吧？”云灵来到他身旁，轻轻摇了下他的手臂，关心道。
说着目光落在华胥的脸上，却惊讶地发现此刻他竟是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吱吱作响，脸色甚至有些扭曲狰狞，明显是心中悲愤所导致的。
“该死！该死的天族人！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们的！！”
华胥低沉而愤怒的声音在云灵的耳畔爆开，使得她身躯忍不住猛然一震，握住他手臂的手不由松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云灵突然觉得眼前的华胥是那么陌生，与先前根本是判若两人，尤其是那双眸子，散发着愤怒和憎恶的火焰，似乎随时都可能把周围的一切燃烧殆尽，让她不禁有些害怕。
这时候华胥才慢慢平静下来，他转过头来，看到站在一旁的云灵，眼中露出歉意之色：“抱歉！我……我刚才太激动了！吓到你了吗？”
见他恢复正常，云灵摇了摇头，微敛眸光，低声道：“没关系……只不过我想知道，天族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痛恨他们？”
闻言，华胥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他别过头去，轻叹一声，回避道：“此事涉及重大，且与你过于遥远，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见状，云灵眼神中划过一丝挣扎，最终选择放弃，淡笑道：“嗯，我知道了……”
两人沉默片刻，华胥率先打破寂静，道：“云灵，我现在有要事将办，必须马上离开一趟，就无法陪你继续逛逛了，还请见谅……”
“没关系！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云灵笑道，并摆了摆手。
“好！既如此，那……有缘再见了！”华胥似乎有些不舍，迟疑了片刻，便决定直接转身离开。
然而脚掌刚踏出一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猛地转过身去，却见云灵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额角沁出冷汗，身体剧烈颤抖着，呼吸急促，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见此，华胥赶紧冲到云灵面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担忧问道：“云灵，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我……没……没事……突然有些不舒服而已，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云灵勉强扯了扯嘴角，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她的脸蛋憋得通红，像极了被掐住双腮即将窒息的鱼儿。
“还说没事？你这脸色都成这样了！”华胥眉宇间顿时涌出浓郁的忧色，他伸手探向云灵的脉搏，却蓦地收缩瞳孔，“怎么回事？你的脉象怎会如此紊乱？难不成是旧疾发作了？”
云灵嘴唇颤抖地蠕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见她这般虚弱的模样，华胥顿时焦急万分，连忙弯腰将她横抱起来，匆匆往城外奔去，“云灵，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去找那胖子诊治！”
此刻他的心跳得飞快，眼眸中布满血丝，俊秀的面庞因为急躁和担忧而变得有些狰狞。
云灵靠在华胥的怀中，眼睛缓缓闭上，任凭对方如何唤她，却是始终没有睁开，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虚，直到最后，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云灵幽幽醒转过来，迷糊间听到身旁传来两个人稀碎的交谈声，她努力侧头看去，只见华胥在和一个身着青衣的肥胖男子交流着什么。
“胖子，你确定你没搞错吗？她怎么可能是……”
“唉！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是不愿意相信吗？等她醒过来，你好好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两人的交谈声断断续续飘进云灵耳朵里，她微微偏着头，努力睁大了眼睛，才辨认出眼前的那位男子是华胥。
随后她努力撑起身子，费力坐起来，沙哑干涸的嗓子发出一记闷哼，引起两人的注意。
“你……你醒了……”华胥愣怔了一瞬，立刻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云灵。
“嗯……”云灵点了点头，旋即抬起头来打量起这个房间来。
只见房间的装饰简单素净，墙壁上挂满了画卷和各式各样的古籍，桌椅皆用竹制品制成，而左右两边则摆放着许多奇花异草，整个房间给人一种安宁恬静而又生机勃勃的感觉。
“这里是……哪里……”云灵皱着眉头，环顾四周，喃喃地问道。
“这里是钦山黍稷庐，也是我居住的地方！”华胥身后的胖子站出来，回答道。
此人身材圆滚滚的，脸型跟猪头一般，但长相倒是挺清秀的，甚至还有几分可爱，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云灵打量，眼中透着好奇之色。
“黍稷庐？”云灵呢喃了一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吃惊道，“传闻东方钦山上有妖兽，名曰当康，见则天下大穰！莫非就是你？”
“哈哈！没想到我的名号这么响亮啊！果然我很厉害嘛！”听了云灵的话，当康咧嘴憨厚的笑道，高兴得忍不住手舞足蹈，活蹦乱跳，每一次舞动，周围的奇花异草都会跟着他一起摆动，甚是滑稽。
看着他欢脱的模样，华胥嘴角抽搐，当即往他屁股就是一脚踹过去，喝骂道：“还跳！还跳！人家姑娘都还在看着呢！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呢！”
被踹中臀部，当康疼得嗷呜一叫，捂着屁股蹲下身子，委委屈屈地嘟囔着一句，“哎哟！我说你踢人就踢人嘛！干嘛踢我屁股啊？你知不知道我屁股上的肉多软啊……”
见状，原本有些尴尬的云灵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看来这个当康是个活宝呢！
当康爬起身拍拍屁股，然后走近云灵，眯起那一双细小的眼眸，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笑呵呵道：“看样子，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如此甚好！”
听闻此言，云灵顿时意识到是眼前这胖子救了自己，连忙颔首谢道：“多谢阁下出手搭救！”
“别这么说！都是你自己慢慢恢复起来的！”当康挥了挥手，憨厚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没干什么，最多就是喂你几颗萆荔果而已！不过，萆荔果最多也只能治治心疾，对神魂损伤是没有办法的……”
云灵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对方竟然察觉到自己神魂受创，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只是沉默不语。
看到她这副模样，当康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轻叹一声后，便转移话题：“关于这件事情，华胥有问题要问你！你们慢慢聊，我出去看看田里的庄稼长势如何了……”
说完，他便戴上斗笠，朝着门口走去，与华胥擦肩而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凡事问清楚便可，不必纠结太深……”
当康离开后顺便把门给带上，屋内再度归于平静，只剩下云灵和华胥二人，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片刻之后，云灵才率先打破沉默，“华胥，谢谢你救了我！你……”
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说起。
华胥抿了抿嘴，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抬起眼帘看向云灵，嘴里缓缓吐出一句话，“云灵，你其实……是天族人吗？”
云灵心神一震，瞳孔骤然紧缩，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她低垂着脑袋，低声说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方才当康跟我说，你身上的伤痕是九霄神雷之刑所致，此乃天罚之刑！唯有天族人才有可能受刑……”华胥目光灼灼地凝望着云灵，沉重地说道。
“曾经的我是，但现在的我早已不是了……”云灵低着头，声音淡漠而空洞，仿佛是在陈述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情。
“是嘛……”华胥喃喃低语，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道，“前不久我听闻天界九天玄女天尊也因犯下重罪遭受此刑，灵力尽失被贬下凡尘……初次遇见你时，我还未曾将你身上的伤与此事联系起来，直至今日听闻当康提及你身上有天罚之痕，我才恍然明白……”
面对华胥的说辞，云灵张着嘴巴，一阵语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果然……还是瞒不了太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