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霍亦礼的窃窃私语声不断，即便他们声音压得再低，在这清幽的清晨听来，还是分外清亮的。
而话题中心的当事人，自始至终站在原地，冷静自持，不骄不躁，没有半分骄纵之意。
霍姽看了他几眼后，便挪开视线。
营员报到，有一个签名的环节。
没有特定次序，大家在幕布上自由签名即可。
将近四百的人，没有顺序安排，也就意味着拥挤。
霍姽特意落后几步，慢慢走到人群队伍最后。等到大队伍签名完毕，霍姽才往红地毯铺就的签名台上去。
她伸手捡过签字笔的时候，旁边同样伸来一只清秀分明的手。
霍姽清眸微顿，侧眸瞧去，那人也在此刻看来。
单薄精致的双眼皮下，是一双饱受风霜、早已没有最初的少年气的寒眸，乌黑、却没有任何的亮光。
被这双眼睛注视，人会不自禁地翻起沉重过往，心弦不断下沉。
霍姽神色微讷，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眼睫轻眨，掩去一切不该有的情绪。
她拿起笔，径直往幕布走去，挑了块尚且空旷的地方。
与此同时，侧方再次投下一片阴影。
霍姽知道霍亦礼余光在看她，但她目色平静，旁若无人地利落签下大名，离场。
霍亦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过来，像是有一道绳，将他牵连在霍姽身后。
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
直到霍姽走后，他才讷讷收回视线。
然而，当回头看到那处签名后，霍亦礼怔愣住了。
笔画繁琐的两个字，苍劲洒脱，宛若蛟龙。
像极了战乱结束后，从那人闺房中翻出来的遗作。
那样的力透纸背，与她平日里收敛的娟秀字迹全然不同。
那时，他和霍亦瑶方才明白，原来她为了家族，一直在隐忍真实性情。
可惜，一切都晚了……
他来不及补偿了……
“看什么呢？快写啊！”耳边传来齐洋催促的声音，“开幕式马上就开始了，再不过去来不及了。”
他们本就故意落在最后，前边签完的人已经前往大会堂了，这里距离大会堂有一段路程。
霍亦礼还是学生代表，跑过去气喘吁吁的，形象可不好。
霍亦礼回过神，定定地看了眼前的大字几秒，鬼使神差地在那道签名右侧，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用的是繁体字。
齐洋已经签完，瞥了眼霍亦礼的方向，惊奇地发现：“诶！你还特意签在学霸旁边，要沾喜气啊？”
齐洋是知道霍姽的，这届联考状元，碾压霍亦礼的存在，在京大附中很有名。
不知道哪个老师的路子，从教育厅里调出霍姽联考所有考卷，现在京大附中的所有高三教研老师还在研究怎么让学生在高考中碾压重展雄风。
霍亦礼瞥了眼齐洋，眸中尽是冷淡，转身朝大会堂去。
“诶，你等等我呀！我刚都等你这么久了……霍亦礼，你什么少爷乌龟毛病……”
太阳初升的早晨，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往前方走去。
霍姽在大堂落座后，不一会儿，旁边两个空位也有人填满。
当霍亦礼看到他左侧就是霍姽的时候，脚下的步伐稍稍一顿，害得弯腰没看路往前面挤的齐洋撞了一鼻子。
“嗷！”
齐洋捂住鼻子，低声嗷叫。
“你干嘛不走……”齐洋头往侧前方一探，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霍姽……和程思潼。
想起昨晚那小妞的暴躁脾气
齐洋靠在霍亦礼身边，低道：“天意啊！”
霍亦礼恢复了镇定，继续往前走去，随后按着名字排号在霍姽身边坐下。
霍姽看到来人，并不惊讶。
早在坐下时，她就看到了身侧座位的名字，倒是她另一侧的程思潼，看在齐洋的那刻不悦地皱了皱眉。
“怎么是他们？”
这话当然没人回，这座位是主办方安排位置的，她们无权更改，所以只是巧合。
全员就坐，大会堂的大门被关上，整个场厅的灯光亮起，台上走上一道稳重的身影。
按照惯例，从主办方的负责人，到数协主任，再到京大校长，这个过程会有许多人致辞。
总结，就是一堆官方又冗杂的场面废话。
霍姽环胸放松靠坐在座椅上，突然，她放在手臂外的指尖微微一缩。
猛然转过头，就对上一双尖锐的视线。
对方似是没想到霍姽会这么快发现，还如此猝不及防地转看来，她神情一怔，眼里还有未来得及收起的恶意。
她逼迫自己平静下来，颇有气势地回看了眼霍姽后，才正眸看向讲台。
彼时，讲台上站了今年冬令营的新生代表，霍亦礼。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场已经暗了下来，唯独讲台那一处，明亮在聚光灯下。
霍亦礼身形修长，虽单薄，却有着不输冬日里松柏的昂扬姿态，劲挺峭拔。
他两手轻搭在讲台两侧，脖颈微微前倾，将嘴唇靠近话筒，薄唇轻启，宛若冬日中凛冽清明的嗓音自他喉中发出。
“各位老师同学们，早上好！很荣幸能够代表全体学生……”
霍亦礼的发言毫无感情，全是网上的模板。
霍姽听着索然无味，无聊地低头玩弄起指甲。
“同学……”耳边传来低低的气音。
霍姽转头，是坐在霍亦礼旁边的那位。
霍姽对他有印象，和现在的霍亦礼完全是两个性格。
见霍姽看过来，齐洋嘴角灿烂一咧，“我叫齐洋，霍亦礼的好哥们，同学你呢？”
千年过后，男性的搭讪手法依旧是相差无几。
霍姽意味深长地盯着齐洋，淡淡地吐出几字，“你不是知道？”
齐洋一点都不尴尬，反而极其自然说：“那不一样，我知道你，是从别的途经，是道听途说。
我现在想郑重地认识你一下。”
霍姽收回刚才对齐洋的评价。
他比千年前的古人，油腻多了！
但霍姽对齐洋的印象并不算差。
在小男孩期期艾艾的目光下，霍姽平静地报出自己名字，“霍姽。”
“行，霍姽同学，加个微信？”
“……”
霍姽淡然剃他一眼，“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会顺杆子往上爬？”
齐洋诚实点头，“霍亦礼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霍姽：“……”
这臭小子是真没脑子还是装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