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想一出是一出，说祸害电脑就能把电脑给拆了，说把电脑装上，也就眨个眼的工夫就能坐在那里敲字，光敲字还不算，居然还无视她的问题。
这可真把胡秋景气坏了。
她憋着嘴，碍着北迁叔在现场，并没急着和荣易发作什么，而是等北迁叔给她主持公道。
果然呐，发现自己的儿子把胡秋景晾在一边后，荣北迁抢先走到电脑旁边，扯着脖子问道：“胡工和你说话呢，没听到啊，儿子？”
“听到了。”面对自己的老父亲，荣北迁很给面子的点了下头，就是幅度有点小，可说完这三个字，他又重新恢复到之前那种沉默的待机模式，除了一双手还在键盘上不停的敲外，再没多说一个字。
不是，他到底在干什么呢？胡秋景急了，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直接走到荣易的身后，看他屏幕上的页面，这一看，满腹情绪的胡秋景就有点傻眼了。
原来荣易他在搜这次的招标客户的公司信息。
“这些资料上不是都有吗？”她忍不住嘀咕起来，眼睛却很诚实的随着荣易不住朝搜索栏里重新敲击的字转去了新的页面，那不自觉降下去的音调换来荣易一声笑。
他斜着眉角在胡秋景的脸上扫了一眼，“都是对外公开的信息，想要设计出对方满意的产品，光看这些估计不够。所以我在研究这家公司这些年来开发的项目，还有他们的企业特点，这项工作在金融行业也做，名字你该知道，叫背调。”
开玩笑，进这行好歹也有段时间了，给客户做背调这种事胡秋景她当然知道，只不过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这家伙不查人家公司信息，怎么跑去查对方老总的学历背景了？难道学历这东西能帮忙造起重机？还有查就查呗，刚才干嘛又折腾那么一大通？又是拆电脑又是抖灰的？
荣易认识胡秋景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这姑娘的脾气秉性他却早就一清二楚了。
没办法，谁让她是属直筒子的，有什么想法啊心事的全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藏都不藏？
这会儿就是，胡秋景在想的那些事又被荣易看得透透的，他头一回觉得这姑娘有点可爱，傻得可爱。
“拆电脑是因为这台机器太老，运行起来太慢，给机箱清清灰，顺便把窗台上摆着的内存条加上了，这样查起资料有效率。至于为什么要查他们老总？对方不是像大兴厂这样的国企，老板的行事做派怎么样直接都会影响他们公司的办事风格，这么说，你滴懂？”
荣易的阴阳怪气又惹得胡秋景一阵不快，她憋着嘴站在那儿，想回嘴却发现一句话都回不出来，奶奶的，好气哦，好气这个家伙怎么那么臭屁，更气这么臭屁一人说出来的话为什么仔细一琢磨居然还都有点对？
两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句，火花四溅的你来我往让这个飘着尘絮的老房子里不知不觉间多了股不一样的色彩，荣北迁站在一边，就看着他们两个挤在电脑前面，时不时地交谈上两句，那气氛感，别提多让他这个老父亲欣慰了。
他抿着唇看了一会儿，终于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走出了房间。
那边，荣易忙着和胡秋景争论，也没发现老爸什么时候走的，他单手敲击着键盘，闲出来的那只手时不时就指着屏幕上新弹出来的页面对胡秋景说：“看见没有，这个老板是白手起家把公司做成他们现在这个规模的，这次承办了他们国家地形比较特殊的一段铁路建设工作，所以需要购置配套器材来辅助工程。像这种靠自己本事干出一番事业的人大多有个特点。”
“什么特点？”事到如今，胡秋景也算看出来了，这家伙有么有本事她不知道，但就跟说相声似的，他说话的时候旁边得有个捧哏在那儿跟他打配合，配合他把话往下说出来，而这会儿，她就是那个倒霉催的捧哏。
没法子，谁让她也想知道他说的这个特点是什么呢……
胡秋景的这个态度荣易很乐意看到，这会儿不用给她指点屏幕上的关键点了，收回来的手也就能配合着在键盘上敲击新内容了，只见他两只手像上了弹簧似的一顿操作，最后停在了一个界面上，那是荣易才说的那位这次项目的招标公司的一把手、他的一篇采访。
荣易点着上面那位一把手说的几句话说：“这样的人在成功前往往大胆、什么事都豁得出去，而在成功后呢，就会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转变，要么依旧敏锐，要么容易变得自大。”
说白了，都是研究人的工作，荣易在金融圈的时候做的可能还要多一些，所以在研究了十来篇有关这位一把手的采访报告后，他有了自己的判断——“Z公司的这位周总大概率是前者，这样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管理的企业也会更多的把对产品的关注点放在性能和运行数值这些硬指标上，这样的招标里，人情掺杂的因素就不会多，所以只要咱们把产品做硬，机会不会小。”
“说了半天你说的这些和咱们要选哪个机型入手也没半毛钱关系啊……”胡秋景听得兴致缺缺，最后叹出了一声，递给荣易一个嫌弃的眼神。
荣易也看了看她：“谁说没关系？”
如果招标的参考因素需要加入人情，他就需要分出些精力考虑下其他方面了。
他不是大兴厂的人，这方面的经验还是有的，所以除非不需要，一旦需要，那他荣易就要出马的。
“这是Z公司这回承办路段的地形介绍，想知道要对哪种机型下手，答案应该在这里面找。”说着话，荣易又从收藏夹里调出来一张地图，“就是这没打印机，不然打印出来，看得会更清晰。”
谁知道这边荣易的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荣北迁、老田叔还有杨大个子抱着一堆机箱硬盘什么的就进来了，杨大个子边走还边说：“这些东西都是咱厂之前买的，后来会用的人慢慢都走了，东西也只能堆在那里吃灰了，不过幸好荣易来了，这些你看有用得上的，尽管拿去用。”
荣易看着那些设备里的打印机，心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正念叨这个呢，我把它接上。”荣易笑着伸出手，抬胳膊的工夫却意外碰到了身边的人。
他回过头想说抱歉，却意外发现胡秋景正在那儿紧贴着屏幕在看他刚才浏览过的一把手采访呢。
他：“看什么呢？”
胡：“你是怎么看出来他这个人敏锐不自大的？”
“从他对Z公司未来的十年计划里看出来的啊。”
“十年计划？这里头说这个了吗？”
看着就差把脸贴在电脑上的胡秋景，荣易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瞧着她，说：“what’s your arrangement for the next decade？”
流利的英语就像刺猬的尖刺，钻进胡秋景的耳朵，也让这个一向要强的女生愣在了那儿，半天才回了一句：“怕……pardon，ple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