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虽然人到了北京，但谁都知道此时的野牦牛队的形势已经非常不利。
整编的文件去年就下达了，野牦牛队能够活过千禧年都是一个奇迹，但势必不可能再活过今年。
年底，是一个指标考核的节点。
阿布拜访了一些以前认识的媒体人，他们并没有避而不见，但也表达了爱莫能助的意思。
阿布知道他们说的不是虚言，他们之前就报道过野牦牛队，要有用早起作用了。
媒体人们虽然说正面的宣扬野牦牛队功绩的报道已经没用了，但也给阿布指了一条路。
在熟人的引荐下，阿布认识了上海作协的老作者，伍凛亦。
一开始，听人介绍伍凛亦正在跟周立打官司，阿布不明所以。
在伍凛亦的描述中，阿布逐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并且大吃一惊。
“周立，就是《可可西里》的作者，那个小姑娘？”
“她那么有钱，宁愿买快餐都不给老奶奶买花？”
“就因为老先生你仗义执言说了她两句，她就登报骂你，还要把人往死里告？”
“太坏了！”
阿布跟伍凛亦一拍即合，当即组成了对抗周立统一战线。
围绕着周立利用野牦牛队出名却又置之不理的行径，伍凛亦刊登批判性文章，阿布也发表了声讨言论。
事情一度闹开，有许多人跟阿布联系，但也仅此而已。
当事人之一的周立并未回应，让事情少了许多热度。
甚至一开始，媒体之所以会踊跃报道，都是因为他们想要复刻去年的骂战，享受因为骂战不断升级而带来的销量不断升级。现在只有伍凛亦单方面输出，翻来覆去都是同一套说辞，热度自然下降得很快。
虽然没有完全消弭，但也仅仅是维持在一个不愠不火的状态。
听闻周立因为跟伍凛亦的案子即将开庭已经来了北京，可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媒体人在跟阿布闲聊的时候不禁唏嘘感慨，现象级的爆款果然是不能复刻的。
阿布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值得唏嘘感慨的，对野牦牛队的现状又有什么益处。
远在老家的妻子跟阿布取得了联系，她不明白阿布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还去追究周立靠着野牦牛队爆火盈利却又不愿意真正的帮助野牦牛队队员有什么意义。
“他们每天都到家里来问你的情况，我已经把孩子送到了我父母家。”
听见妻子这样说，阿布的心痛极了。
如果不是因为穷，因为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谁会在滴水成冰的季节到稍微剧烈运动就会因为肺水肿而死亡的无人区去？无论是一开始盗猎藏羚羊还是后来保护藏羚羊，阿布都不过是想混个一家温饱罢了。
声讨周立的行径，妻子不理解，其实阿布也不能理解，但事到如今，他只能重复伍凛亦跟他灌输的观点：“事情闹大了，才会有更多的人关注到我们，我们才有可能不解散，才有可能有编制。”
妻子被说服了，她本就是淳朴的女人，也正因为她是这样的女人才会一直陪伴着阿布，无论是贫穷还是更加贫穷都没有抛弃他，跟他生儿育女。
挂了电话，阿布却无法说服自己，事情真的会像伍凛亦跟他描绘和承诺的那样，事情闹大了，就会有更多的人关注野牦牛队，关注他，队伍不会解散，还会获得编制吗？
“小伙子，你没事吧？”招待所的老板看着这个挂了电话久久不语的男人。
“没事，多少钱，老板。”阿布立刻调整了表情。
“市话八毛，哦，你这个可是长途，一块六一分钟……”
首都什么都贵，不菲的电话费让阿布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阿布摸着身上的毛票凑足了电话费递给老板。
“小伙子，”阿布前脚走，后脚就听见老板叫住了他，“你是住204的小伙子，叫阿布对吧？你电话。”
阿布从老板手里接过固定电话的听筒，因为被叫免费，所以阿布接这个电话的心情要轻松些许：“喂？”
随着听筒里传出的语句，阿布的眉头越皱越深：“真的要这样做吗？”
阿布的这个电话打了很久，因为不需要收话费，老板就忙别的事情去了，偶尔老板会瞥向阿布，发现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更甚于他接到第一个电话。
夜晚即将来临的暮色下，阿布的脸色跟暮色一样阴沉。
新闻联播刚刚结束，周立的电话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又是周如云的号码：“喂？”
接起来的一瞬间，电话的那头就传出周如云有些惊慌的声音：“周老师，出事了。”
“怎么了？”
接下来周如云说的话，让周立也吓了一跳：“许姐的爸爸要求停止对许姐的救治。”
“为什么？”这个问题问出口的瞬间，周立忽然福至心灵，这个从不关注女儿连IcU都不敢进只想陪着继妻幼儿逛游乐园的男人会在这个时候“关心”起许姐的治疗，只可能是，“不，他要什么？”
周如云愣了一下，没想到周立如此人情练达，但思及许父的狮子大开口又是面色难看：“他要一百万。”
“把他的要求说完。”周立的声音经过电话传输，冷静得不可思议。
“他说虽然你承诺了许姐住院的钱不用他操心，但许姐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救回来人也废了，只能拖累他们。除非给他一百万，让他有照顾许姐的后续资金，否则他就停了许姐的救治，让她死了干净。”
“有办法可以跳过他做决定吗？例如断绝父女关系什么的。”
作为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人员，周如云可以立刻清楚地告知周立：“我国法律是不允许断绝父子父女关系的，只要父母对未成年的子女尽到了抚养、教育和保护的义务，就能够获得成年子女提供的赡养、扶助和保护的权利。许姐的女儿又太小了，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
“所以如果我现在想要继续对许姐的治疗，唯一的办法就是跟他协商？”
周如云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艰难地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