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松听到母亲这般说，自是能明白其心中的苦楚的。
自懂事以后，他日日见到的都是那位嫡母百般欺辱刁难自己的亲娘。
便是娘亲百般隐忍退让，那位依旧不依不饶。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亲妹妹。
若不是有那位的掺和，自家妹妹的婚事也不至于沦落到给平远侯次子做妾室的地步。
虽说嫡庶有别，他四妹妹虽然是庶出，但到底也是当朝户部尚书的亲女儿。
即便是庶出，但凭着这般出身，寻个平凡清白的人家做正妻也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这里，苏亦松的面色便发冷。
平远侯府，听着好听看着亦是光鲜，实则里头的污糟事却是数也数不完的。
平远侯的长子是庶出，精明能干，手黑心狠。
自家妹妹嫁的这位虽是平远侯夫人嫡出的，但这位自小被娇惯坏了，说白了就是草包一个。
说起来，草包与草包之间总有些共通之处。
比如，他上头那两位嫡出的兄长，苏亦槐与苏亦柏。
这俩草包与平远侯府的草包倒是颇为相似，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科考多年，年年落榜的货色。
能力平庸也就罢了，偏偏这花花肠子还多，
据打听，算上自家妹子，平远侯府的草包后院满打满算竟有九个妾室之多...
思及此处，苏亦松长叹了一口气。
“瞧瞧你这长吁短叹的模样...”
苏亦松的举动引起了齐姨娘的注意。
“恶人自有天收。”
苏亦松淡淡开口回应。
“儿子不过是想，今日这报应到底是来得太迟了，若是能早几年，妹妹大概便不用嫁去那般人家，受那般苦楚了。”
提到了自家女儿，齐姨娘的眼眸之中泛起了些许晶莹。
若是她能选，若是当时还有别的法子，她定然也不愿自己女儿被当作讨好拉拢侯府的工具。
当年那桩婚事，是苏夫人一手定下的。
她作为妾室，在这苏家没有半分话语权，亦没有半分法子。
犹记得当时，她前去找苏尚书言说这婚事的诸多不合之处，
“五小姐虽不比六小姐身份贵重，但到底也是尚书的女儿，
堂堂尚书之女却要给人家做小，这传出去怕是有伤体面的。”
“做小又何如？那可是侯府。”
“此番夫人为了老五的婚事可是花了心思的，即便有些许不妥当，但也架不住这婚事带来的诸多益处。”
“区区庶女，区区一桩婚事，莫要闹得人仰马翻，家宅不宁...”
当初的字字句句，齐姨娘都记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当时那人的脸色，她都能回忆起来。
区区庶女，区区一桩婚事....
纵然已经过了多年，齐姨娘再次回忆这些言语的时候，心中仍就绝对十分悲凉。
这苏家，看似高门大院的，实则却是这般不将庶出的子女当人看。
当年的老二嫁的不好，自己的老五去给人家做了小，
还有几个女儿之中生得最娇俏的那位，被使了手段，代替夫人嫡出的六小姐进宫去了...
不过，老天还是有眼的。
当初那老六哭着闹着寻死觅活不肯进宫，这才让老七代替其入宫去。
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自苏夫人带着老六进宫走了一遭，回来后老六便开始满心盘算着想要入宫了。
想来，是只看见贼吃肉，却不见这贼挨打...
齐姨娘心中思量着，沉浸在那陈年旧事之中久久难以自拔。
一旁的苏亦松见自家娘亲面色阴沉，随即轻声开口，
“娘亲，在想些什么？”
听到苏亦松的说话声，齐姨娘收回思绪。
她伴着烛火，看着眼前身高八尺，仪表堂堂的儿子。
“松儿。”
齐姨娘轻声唤道。
“娘亲，儿在。”
苏亦松应道。
“待等到开春，你要去科考了。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先前娘软弱，一直让你收敛让你避退，
娘是害怕，若是你当真将那两位给压了过去，夫人那边怕是要给你使拌子。
那妇人，心如毒蝎，坏点子一篓筐带拐弯的...”
随着齐姨娘的缓缓开口，齐亦松微微低下头。
“娘亲不必多说，儿自然懂得您的用心良苦。”
想到以前所受的苦难，苏亦松心中自然不平。
明明他是三人里最有天赋的，但为了在这后院活下去，不得不装出一副愚钝不开窍的模样。
明明那两位兄长其蠢如猪，但父亲仍旧不遗余力地为二人寻名师指点，寻名书孤本，好笔好墨地供养着...
反观自己，什么都是最末等，更别说想要得到父亲的关心与注意了，那不过是奢望。
“忍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也盼了这么多年。
眼瞧着，苏家乱了，那脏心眼的妇人中风了，余生怕是都要与轮椅相伴，口歪眼斜的...
如今，我们母子二人算是熬出头了。”
齐姨娘说着，手上的绣花针狠狠刺进了那绣样之上...
“寒冬过去， 春天便要来了。”
齐姨娘意味深长。
“娘亲放心，
博观而约取，厚积薄发。
待开春科考，儿定不辜负母亲所望。”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面上皆露出了一分如释重负的笑意。
窗外，皎皎明月高悬，漆黑的夜空之中点点繁星熠熠生辉。
平凡如星，也会有自己的光亮。
黑夜过后，次日定会迎来晨曦。
苏亦松已经想好了，待考取功名后，便要寻一品行端正，善良贤惠的女子成亲。
这女子不需要有高门出门，他也从没想过要利用姻亲攀上什么权贵高门。
堂堂男儿立于世间，想要的自己去争就是了，光明正大且清清白白地去争。
而后，分家，独立，从苏家脱离出去，为娘亲颐养天年。
未来的家定要有个大院子，最好能有一儿一女，
到时候，娘亲坐在院子中喝茶，儿女在院中嬉戏玩闹，他与妻子则在一旁笑着看着...
他定要做个好郎君，亦要做个好父亲。
将自己与妹妹在童年时的缺失一并弥补在自己的儿女身上。
往后，定然都是好日子的，
他深信不疑。